市里要举行滑雪比赛,报纸上登着,我对此不怎么感兴趣,有个闺蜜朋友,小雅,她热衷。随即我把这则消息拍照给她发了过去,刚放下手机,就收到了她一个拍手鼓掌的表情包。
她爱好滑雪好多年了,而且技术也不错,不出所料,她很快报了名,并把截图发了过来,还盛情邀请我一起去观战。她了解我家的事,知道我心情不好,闷在家里好久了,想借这个机会带我出去散散心。
晚上,老公说,孩子现在状态挺好的,出去散散心吧,好久不出去逛逛了,别总待在家里,换换环境,孩子我自己能照看,放心去吧。儿子也拿出小男子汉的气势,说,妈妈,你和你的好朋友去玩吧,我和爸爸一起玩。
那晚,我睡得很晚,我不了解这样一个活动,竟让我这样兴奋,不就是出去玩会吗?我找不出兴奋的理由,也许更是找不出失眠的原因吧。
转身看着孩子正在熟睡,我用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小脸,那感觉软软地,滑滑地,像触摸到夜里面的黑,轻飘飘的,仿佛流动的,我揉了揉眼睛,透过那股流动的黑,看到儿子还在,他睡得很好,我从被子里摸出他的小手,握在我手里,很珍重的样子,生怕他突然被那黑卷走了。很久才放回去,半靠着枕头又默默地坐了一会,不自觉间又开始泪流满面。
几天后,安顿好孩子,大清早,我出发了。打开车门,看到小雅英姿飒爽的一身装备,和她那兴奋的表情,我钻进车里,马上被车厢里她所载来的激情所包围。她总能给我营造不一样的空间。
车,开出了市区,上了缓缓斜上坡的高速,透过后视镜,我发现城市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密密匝匝的楼房镶嵌在一座座山脚下,看似错落有致,像孩子们堆好的积木。我突然有种挣脱牢笼的感觉,那是一霎那的感觉,紧接着就会觉得“牢笼”里有人质,又让稍微轻松的心情马上沉下来。小雅转头看了看我,没有说话,随手把音乐的声音调的很大,试图让愉快的音调来掩盖我的不悦。
但是,我好像很难走出一种伤痛,怕它是长在身体上了,孩子本就是自己身上长出来的另一条人生,人生本就苦多,况且又从自身衍生出另一条人生。
滑雪场很偏远,在导航的提示下,我们在山脚下的公路上绕来绕去,最后停在一座陡峭的大山下面。我们纳闷,这滑雪场为什么会这么偏远,不过,风景倒是很壮观,给人一种深山老林的感觉。下了车,山谷里的风也跟着呼啸而至,寒冷的感觉扑面而来,光秃秃的树枝直愣愣的伸向天空,给人感觉张牙舞爪似的,枯黄的落叶在风里翻滚,而后落在地上,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哗啦哗啦响,几只不知名的鸟被吓的扑棱着翅膀乱飞,路两旁群山环绕,放眼望去,四面八方都是山,远处的看上去模模糊糊,一个个黛色轮廓晕染在天边,近处的高大巍峨,显得天空很矮,我们像在云端。视线里没有了城市的痕迹,倒有了出世的错觉。
停车场里,已经聚集了好多人,有参赛的,有亲友团,有工作人员,还有几名扛着摄像机的新闻报道者,更还有一些冰雪爱好者。虽然天气很冷,但大家的脸上,处处都洋溢着兴奋,开心,激动。他们都是可爱的人,有那么一会,我就呆呆地看着他们,很羡慕,感觉他们的生活从没有发生过灾难,至少在我眼里是。我在人堆里像一雪人,很冰冷,热不起来,仿佛我本来就是雪变得,在人堆里穿来穿去,也沾不上一点热量,反而小了很多。
比赛开始了,一名名参赛选手从高处滑翔而来,像似从天上飞奔而来,那速度快得,动作轻盈得像一随风飘摇的花瓣,呼——一下,小雅从我身边一跃而下,我高声喊着“加油”,她像一架急速而下的飞机,不受控制的滑向“悬崖”,她在我的视线里越来越小,很快消失在白色里,又像融化在雪里。
我从那消失处,收回目光,四下里望了一下,没有人注意我,我也不想注意任何一个人,走开了。
突然,眼前一亮,我在滑道背面,发现了一片耀眼的绿,怎么回事,眼睛有了问题?我恍惚得感到不可思议,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绿色的,一片绿,从山顶到山谷,像一绿色的滑道,顿时,我有些眩晕,随即蹲在地上,我想指着这绿,告诉我身边的人,大声问他们,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边有春色?但没人理我,他们都在聚精会神的,兴奋得尖叫着看着比赛,我感觉他们好像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声音似的,这是怎么了?我抓着昏昏的头,摇着,想摆脱这种感觉,我身心陷入了有意识的混沌…
天旋地转似的,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我觉得我在受着某种力量的牵引,我摇摇晃晃的走向那绿油油的山顶,俯下身子,不可思议得抚摸了一下在风中摇曳的小草,那触感是真实的,我慌忙用力拔掉一棵,带着泥土气息的根系扑鼻而来,我确信那真是草,它们一株株从脚下一直延伸到山脚下,这一面的斜坡像披上了一条绿毯,柔柔的,看不到尽头。
我蹲下,又坐了上去,像滑雪那样竟真的滑起来了,我没想到会那么滑,而且速度越来越快,我由刚开始的兴奋瞬间感到害怕,滑到半山腰,坡道转陡,我迅速由坐姿转为趴姿,我想努力抓住一些草,让自己停下来,但那些草像儿童玩得的滑梯,没有丝毫的停顿,好不容易在转陡的上方抓到一把,我由滑翔瞬间悬浮在半坡,我使出全身力气死死抓着,但我感到手在滑,一点点往下滑,我害怕了,恐惧了,绝望了。我想我是不是得死在这里,我又想到了我的孩子,他们真的不能没有妈妈,我开始奋力大声呼喊着,想让另一面山上的人听见,赶过来救我。
在我大声呼喊“救命”的第五声时,由于用力过大,伴随着一声恐怖的“啊”,我掉了下去,瞬间,我以极快的速度下坠,我感到死亡像一口枯井,我在往下掉,耳边呼呼的风声,视线里的天离我越来越远,我悲哀的感到,我就这样没有和任何人告别就走了。我眼里竟都是孩子盼我回家时的失望表情。
我觉得,人在频临生死危难时,除了悲痛和不舍外,都会不由自主的生出自我保护机制,当我觉得我快完了的时候,有一个声音追随我而来:走吧,什么也不用管了,不用想了,既然走,放心走吧,不管了。随即,我像能飘起来似的,轻飘飘的。
当我做好必死的准备时,我又忽然意识到了时间:这山坡怎么这么长,深的不着边际,我还在下降,还没有底,我也突然意识到我下滑的速度变得很慢,猛地睁开眼睛,感到不可思议,我到了什么地方,我像似掉进一场梦里,怎么也出不去,我使劲掐咬了一下嘴唇,很疼,我对眼前的一切糊里糊涂,有种突然重新要降临到人间的恍惚。
我竟安全得掉在一个大大的峡谷里,我惊诧的发现,在我前方不到300米的地方,有个方方的铁门,掩映在一片幽幽的竹林中,旁边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拖起一片金色的阳光,让那扇有点斑驳的门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很清冷。
我拔腿就往那跑,丢掉了惊恐,胆怯,和害怕。离近了看,那门很厚实,高大,刷了灰白色漆,冷飕飕的,但我确信,里面有人,我能隐隐感觉到有人的气息从门缝里渗出来。
不管了,我必须要进去,两手开始使劲敲打,嘴里大声呼喊着“开门,开门…”峡谷里荡漾着我“哐啷,哐当”的敲击声和我大声呐喊的声音,时间越长,我弄出的声音越大,因为我害怕了,恐惧再次把我包围,又坚定了我必须敲开这门的意志,哪怕里面没人,我觉得也只有进去,才能救我一命。
我已经精疲力尽,周围又荒诞的要命,离开人间时间太长了,我越发开始怀疑我还是我吗?我转身,抬头,双手做成喇叭,向山谷上方呼喊“救命,小雅,救命”,但我恍惚得没有了方向,我怎么也找不到我滑下来时的草坪了,这是怎么了,我这是死了吗?我突然对于生和死没有了概念。
我无力歪倒在地上,又撑着坐起来,看着光线慢慢暗下来,越来越黑,直至我什么也感觉不到什么了。
当我再次睁开眼时,我在一个大的房间里,房间很空旷,很白,墙,地,包括一些家具也是白的,有一些奇怪的机器,像似做什么大型实验的,意识返回身体,我“刷”得坐起来。有人进来了,我转头的瞬间,我们相互看到了对方,他长得高高的,平头,戴一副白色口罩,只露出一双深邃纯净的眼睛,穿着蓝色工装,年龄比我稍大。
“感觉怎么样?”他很沉稳的说,看样子就是在专门等我苏醒。
“这是哪?我想回家,我家里有孩子,麻烦你能先让我回家吗?”我急切又慌张地说。
“你是怎么发现我们这个地方的?”他不紧不慢得睁大眼睛问我。
“…滑雪…有绿色草坪…我滑下来…”我努力的回忆,磕磕巴巴的叙述着。
他不解得看着我,甚至有些迷惑的说:“你先不能回去,得等等”。
“我现在得回家,我的孩子病了,他现在肯定着急了,我的赶快回去。”我语气有些激动,甚至带着点愤怒。
“您再稍等一下”,他边说边走向对面的房间。
进去不一会,他又折回门口,把那房间的门又关上。
我快速四下张望,没人,蹑手蹑脚跑到对面门口,门没有关严,有一条细细的缝,我的一只耳朵凑上去,依稀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不行,…她不能现在回去…这是怎么回事…哪个空间出了问题…你和她谈了吗…得赶快谈谈…不行,先留下…”
听到这儿,我有了警觉,对来时的离奇经历和在这所房子里异样的感觉,我更有些害怕,不行,我得逃出去。
房间的角落,有一扇特殊的门,俩个半圆合体,中间一条竖着的线,上面有些看不明白的刻度,我慌慌张张跑过去,迅速打开门的瞬间,我被外面的阳光刺了眼睛,好大的太阳,好强的光,我疯狂得跑进光里,怕他们追我,我心里只想着要赶快回家见我的儿子,他现在还在治疗阶段,我心疼他要找妈妈。
这一想法背在我身上,我像着了魔的疯子,身体摇摇晃晃,似乎某一刻漂浮起来,一会又重新回到身体,前面一片荒芜,什么也没有,只有光,是看的见的光,刚开始是一束束的,后来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再后来感觉很轻薄,像薄雾,再后来是大雾,很强烈,找不到方向,我只顾拼了命得往前跑,我没去多想,也不敢想。这里只有我,我必须得靠我自己,我嘴里嘀咕着。
我累得气喘吁吁,实在是跑不动了,我停了下来,雾仿佛也跟着停了下来,慢慢消失,眼前的景象也跟着慢慢地,慢慢地清晰起来。
我挺直了腰背,转着身子,眼睛焦急茫然地四处张望,这是哪里?这到哪里了?
雾散尽了,不知散向了哪里,我发现我在一座山的半山腰上,周围野草遍地,我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好几只白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蜜蜂也嗡嗡的在花蕊里钻进钻出,知了声漫山遍野,绿丛中还有一条崎岖的上山小路,这里的一切都似曾相识,太像了,太熟悉了,我心里猛然惊诧道:不会吧?我这是回三十多年前的家了?我急切得向山脚下望去,看到了大奶奶的家,再往东是我奶奶家,还有大娘家,二奶奶家…村庄撒满阳光,金灿灿的,光里有老母鸡下蛋时的咯嗒声,有狗的狂叫声,有羊被惊吓时的咩咩声,还有大人训斥孩子的打骂声…我有些迷惑,我觉得好像是梦,但又真实的让我解释不清,好一阵,我才回过神来。
我熟悉这里的一切,这里的一切也像被我一直尘封着,没有一丝的改变,这是我降落人间的地方,出世的地方,是的,我又回到了原点。
我顺着崎岖的小路,一路跑下山,跑到胡同里,径直飞快得跑回奶奶家,我一边疑惑一边想去证实疑惑,木头大门敞开着,我飞奔而去,兴奋好奇得不知所措,由于跑得速度快,在院子猛地停下来时,趔趄了一下,爸爸正在院子砍放倒在地上的大树,被我惊吓,转头看我,我们的眼睛对视的刹那,他竟然没有理我,低头继续忙活,我刚要叫出口的“爸爸”,被他的眼神冲了下去,我杵在原地,呆若木鸡。
随即,爸爸放下斧子,朝屋里大声说“娘,回来再弄,我先出去一趟。”我立刻转头盯着堂屋,黑黑的木板门敞着,上面还有过年时贴的春联,但那喜庆的红已被岁月漂洗,唯独那“福”字黑的发亮,像眼睛一样,看着我。从里屋传来熟悉的温柔声音“嗯,去吧”,那声音令我振奋,令我欣喜若狂,她还在,奶奶还在。刚要撒腿跑过去,爸爸对我喊着“别再出去疯跑了,去,喝点水”,边说边从我身边走过,我没有说话,转头看着他宽大的身材走向大门,左拐。
“奶奶,奶奶,奶奶”,我觉得我好多年没有喊过这个称呼了,边跑进屋边大声呼喊着,进到堂屋,左顾右看,奶奶在里屋,弯着腰在面板上揉面,她在做饼,她头也没抬的说:“叫那么大声干嘛?我在呢。”顿时,我泪流满面。
“奶奶,我回来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哽咽着说。
“怎么哭了?”她费力得站直了身子,低头看我,我抬头看见了一张熟悉而又泛着陌生的脸——廋削的,布满皱纹的,慈祥的脸。
我们那样对视着,她惊奇于我的哭,我惊奇于“穿过那么远的时空看到她”。我张开胳膊,紧紧得抱着瘦小的她,奶奶向后打了个趔趄,眼神里透着对我突然拥抱的不解和不适。
“奶奶在做葱花饼,一会给你吃”,她头朝案板桌上转了一下。继续用擀面杖擀起来面来。
正在我怔怔的看着奶奶,不知从哪说起话时,院子里突然走进一位化缘的和尚,穿着暗黄色僧服大褂,左手拿着木质的钵,右手拿着佛珠,奶奶习已为常,让我拿块煎饼送过去,我轻车熟路得跑到放煎饼的框里拿出折叠好的煎饼,飞奔跑到那和尚旁边,他伺机抓住我的胳膊,附在我耳边,轻声说“你的孩子还在家等你,你对现在的处境可能不解,回头再给你解释,今晚12点前,你想回去的话,必须回到你来时的地方,我等你,不然,永远你也回不去了”。说完,他匆匆走了,我叫他时,奶奶端着擀好的饼走向厨屋,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她过来摸了摸我的头,可能感觉不发烧,继续忙活去了。
我失魂落魄似的,坐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大片的阴凉把我包裹起来,顿时感觉全身凉凉的。像一片被风吹落的梧桐树叶,与人间隔开,另眼看人间。
我坐得久了,思想稳定了,想了好多,但满脑子都是我的孩子,我必须得回去见我的孩子,他焦急的脸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对我的处境虽然很不解,但好像对此也无能为力,我允许自己再待一会,11点之前我得离开,我断定,那和尚知道这一切,我必须找到他,问清楚,我得回去,我得去找我的孩子。
我知道我在这里的时间不多了,一整个晚上,我倍感珍惜,我有意让奶奶讲了好多故事,讲她的家世,讲她的童年,讲她的父母,讲她的青春,讲她的婚姻,讲她的种种过往,磨难和艰辛…讲到最后,她沉默了,眼睛迷惘的看着门外漆黑的夜空,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怜爱得说:“你还小,以后的生活还长着呢,但只有眼前的生活啊,是真正的生活,以后的生活,就拿明天来说,都是荒芜的,摸不透的,命运是变化的。一辈子不会顺顺当当按你想的来过,你想这样过吧,有时非得让你那样过,一路上磕磕碰碰,有好运的时候,也有背运的时候,不管怎样,得坚强,勇敢。”
她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背对着我,略带疲惫的说:“不管什么时候,肩膀都得挺起来,怎么都得过下去,怎么又都会过去的。”我泪流满面得回头看她走向里屋,走向另一片黑暗中。我知道她去帮我整理床铺去了,不一会就招呼我去睡了。
油灯被我熄灭,外面的黑蔓延进来,不一会,奶奶鼾声四起。我起身,下床,悄声摸到她的床前,心里默默地说“奶奶,再见了”。
轻轻关上门,我被淹没在一团黑里,院子里没有光亮,清冷的有些可怕,远处不知谁家的鸡,突然叫了两声,打破了一种僵持,我快速飞奔到半山腰,一路上,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给我壮了胆,那种恐惧好像全村都为了我而在昏迷,那种压抑的感觉,像摆脱不了的黑,任凭我横冲直撞,都在这黑筑起的牢笼里。
那和尚确实已在那等候多时,我已累的精疲力尽,没等我开口,他就开始说了:“我知道你有好多疑问,但现在只能长话短说,你既然来了,说明你已经做好了回去的准备。”
“我能不回去吗?”我焦急的问。
“能,就是重新再来一遍吧。但就是见不到你现在的孩子了。”他像似在长话短说。
我听到孩子,毫无犹豫的说:“我走,跟你走。”
“为什么会这样?你们都是做什么人?”我急切得又问他。
“我们赶快走吧,你闯入了尘封已久的光里。快走吧,时间长了,这束光会随着你的消失而消失的。你的家人已经报警,你的孩子在等你回家。”他配合着我的急切,急促的说着,边说边拉起我的手,跑。
我有一肚子的话要问要说,但被他“孩子在家等你”这句话给堵回去了。什么能让一个女人什么都不顾的去“冲锋陷阵”,是孩子,是他们稚嫩亲切的声音,清澈无知的眼神,呆萌可爱的表情…那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和关系,才能赋予这样一种本能反应。
一直跑,像跑在长长的黑洞里,我没有害怕,不知是因为身边有人,而是心里有人。
穿过黑,穿过雾,一束光打在我身上。
等我停下来时,已在那所我出逃的房间里,有两个人神情严肃得看着我。一位穿着中山装,梳着背头,方脸的长者,从气势谈吐上看应该是领导;一位是留着短发,戴着眼镜,穿蓝色工装的中年女士。
他们把我带到一间办公司,中年女士给我倒了一杯水。
领导眉头紧缩,从略有所思马上单枪直入的说:“首先,给您道歉,由于我们工作的疏忽,让你卷入到这样一个“世界”,他摊开双手,在面前无奈得比划了一下。
“我们是隐秘的科技工作者,我们每个人都来自群众,也是普通人,所以你不必害怕。我们的工作性质是隐秘的…所以,请你谅解,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想着马上回家,但是…我们的意思想让你再待一段时间…因为…”
没等他说完,我的声音冲了进去,“我不能再等,请您理解一下,我能来这,至今还是糊里糊涂,像梦一样,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样的工作者,但我通过您刚才说的话,我知道保密的重要性。我是守信的人,这点您放心,到死不会吐出一个字。我有个生病的孩子,我很想他…”说到这,我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两眼像开了闸的洪水,奔腾而出。
中年女士,递过来一盒纸巾,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领导继续说道:“您的情况,我现在都已经了解,孩子现在挺好,肯定没什么问题,您尽管放心。”
我听了他这话,心里突然亮堂起来,觉得像遇见了真正的神仙。人在无助和绝望时,总会祈求于看不见的神,希望他们能多发慈悲,化险为夷。
我迫不及待得问:“我知道你们懂高科技术,能不能帮帮我。”
领导目不转睛得看着我,他可能看到我祈求的目光,不知如何应对。
中年女士端了杯子,轻声喝了口水,杯子放下的过程中,她说话了:“张女士,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可能觉得,我们的技术很强大,因为你刚才回去过,回到时光隧道中,但这里不是医院,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但是,我感觉你的孩子会没事,慢慢养,这个不能着急。我很理解你焦虑的心情,你想孩子像感冒发烧似的,吃了药,过几天就能好,但这个病得慢慢养,会好的。”
她说最后一句话时,我抬头认真得看着她的眼睛,我觉得她没有说谎,她很笃定。
“那能给我讲讲时光隧道吗?这是怎么回事?自从掉进峡谷里,我觉得我一直活在幻觉里,真的,包括现在,很不真实,让我有种窒息的感觉,很不舒服。”我迫不及待得想要弄清楚。
领导有点严肃的看着我,说:“我来告诉你,你刚才是去了趟自己过去的时光里,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束光,我之所以冒险让人去找你,就是因为我想帮你,你是一位好妈妈,有孩子需要你,你的这束光由于惯性还在跑,假如不去时光隧道中及时把你找回来,你的光就消失了,你也就消失了。”
“那为什么一路走过的光不会消失呢?”我问。
“那是因为你的记忆,光是有记忆的,就像流星后面拖的长长的光线,一旦你的消失,或没有了记忆,那一路的光就会随着彻底消失。”他说。
我听了,转头看向外面的天空,对活着产生了莫大的陌生感,也突然如释重负的感觉到一种轻,人间的烦恼不足以牵绊我,我好像大了起来,我大了,世间就小了。
我签了保密协议。其实,又给他们提供了新的研究课题——我为什么能闯进来?他们说,我是第一个发现他们的人。
临走时,我又对他们心生尊重和敬意,他们是在世界的角落里默默得耕耘。
当我回到滑雪场,漫山遍野的警察和人民在呼唤我,寻找我。一只穿着“警服”的警犬狂叫着奔向我…
回到家里,孩子立刻扑到我身上,紧紧得搂着我的脖子,我喜极而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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