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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不为少年留(二十二)

韶华不为少年留(二十二)

作者: 汪小墨 | 来源:发表于2018-03-31 21:31 被阅读0次

    第二十二章

    子墨在图书馆躲世界呢。偶尔会有不认识的男生来搭讪,长得干巴巴,苍白瘦小,却装腔作势令人讨厌。趁子墨出去上厕所的工夫塞江纸条在子墨书里,刚刚发现还没等展开,他冲过来,把纸条夺了回去,说了声对不起,便飞速地离开阅览室消失不见了。有人拍子墨肩膀,回头一看,原来是张浩然,听说他最近正在和一个超级漂亮的女生恋爱,但是现在出现时,却仍然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许是来看书自习的。

    “干吗呢?”他问。

    “睡觉呗。”子墨还以为你看书呢。”

    “是看书呢。”

    “你到底睡觉还是看书?”

    “看累了才睡觉呢。”

    他拿起子墨的书本来装模作样地翻了两下。

    “你干吗来了?”子墨问。

    “找你来了。”

    “切……”子墨鼻子里哼出冷气,“到底干吗?”

    今天不是周末

    周围已经有人在看子墨们了,主要是看他

    少看点琼瑶吧,整天酸了吧唧的。”他说。

    “这不是琼瑶,这是《等待戈多》里的台词。”

    “还看这么高深的玩意儿。”他说,“这有什么用啊?”

    “懂什么啊你?”子墨一把抢回子墨的本子,不再理他,继续看子墨的书。

    “好吧。那子墨不打扰你看书了。”他沉默地在子墨身边坐了一会儿,翻开自己的书自习起来。子墨有点莫名其妙,看看他。他还是在认真的看书,什么证券

    哎,看不懂,为什么来子墨这里看书呢?

    一觉醒来,已经黄昏了,图书馆空荡荡的,很多人吃饭去了,可是他还在,

    你醒了,你已经睡两个小时了

    你怎么还在呢?

    看书啊,走一起吃饭去吧,额

    好吧

    以后他就经常在子墨旁边自习了,子墨还是看书睡觉、睡觉看书,一起吃饭。

    子墨给他看子墨写的东西,他竟然也懂耶

    给子墨提意见,子墨们也偶尔去酒吧喝酒,去跑步,去晓南湖跳舞,

    也许是子墨俩太频繁的见面,导致子墨们俩恋爱的传闻的沸沸扬扬,子墨说要不要澄清下,不要你女朋友可要吃醋了,

    他竟然说自己没有女朋友,好吧

    子墨们俩怎么就熟悉了呢?这奇怪

    小彭

    “怎么了?”子墨问他。

    “你知道宋思羽出事了吗?”

    “啊!他出什么事?”

    “他失踪了。”

    “什么?为什么?他打架了?”

    “他把他们学校的一个姑娘肚子搞大了。”

    “……”

    “就是二食堂个儿不高,长得挺白,小眼睛的那个姑娘。姑娘家长找来,他跑了。”

    子墨看着彭泽旭半天说不出话来,那个姑娘子墨知道,她很喜欢宋思羽,每次宋思羽去打菜,一份地三鲜都能给他三份的菜量,因此他们经常派宋思羽到她的窗口去打菜。

    知道的地方都找遍了。他们家人也在找他。”

    “你别急好吗?他不会有事的。”

    “子墨”她说,“这都是我的错。”

    “别胡说,你有什么错?”

    “我不知道,我快要疯了,我要去找他。”

    说完,她把电话挂断了。

    子墨去看她,她说她已经陪那个女生去打胎了,宋思羽不敢告诉家里人,向子墨们借钱的。

    子墨真的搞不懂,怎么就会这样,姚娟怎么就这样忍耐这个烂人呢?

    春天总是特别狂野,毫无一丝明媚和温柔的气质,人们只好躲在家里,等到这一

    切平息时,人们快活地跑到外面去,却发现春天已经过去了,炎热的夏天已经到来。前几天满街还都是臃肿的羽绒服,一瞬间都变成了光溜溜在眼前晃动的胳膊和大腿,被厚重的冬衣包裹了近五个月,姑娘们终于解放了,春风吹在她们雪白的胸前还有些凉,但是她们完全不介意,仿佛这是她们对冬天的报复。夏念来子墨家找子墨的时候,还穿着她那厚厚的毛衣外套,显得特别的怪异。

    “穿这么多不热吗?”子墨问。

    “啊?”她疑惑地看看子墨。

    “你怎么还穿着毛衣啊?”

    “哦。”她回答。

    “你怎么了?”子墨问。

    她好像没有听见子墨说话,坐在那里若有所思,午后的阳光把她的侧影投射在地上,她脑后的马尾发梢形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形,连同她长长的睫毛,饱满的额头和高挺的鼻子,构成了一个漂亮的剪影,好像小时候女厕所门上贴的标准像。子墨等着剪影说话,但是她不说,她只是拿起子墨的圆珠笔,一下下地按着。她最近一直是这个样子,成天神情恍惚,不太和人说话。有时候子墨会听到班上的女生对她议论纷纷,多少带着些快意,那么高贵的公主,却发生这样丢脸的事,漂亮又怎么样?系主任的女儿又怎样?你男朋友长得帅、家境好又怎样?你不是觉得他很爱你吗?你不是很拽吗?但是他却搞大了别的姑娘的肚子。那姑娘子墨们大家都知道,瘦瘦小小的,每天一身油污,抡着个打饭的大勺,好像所有到她窗口打饭的人都跟她仇深似海,从不给人一点好脸色看。

    他为了这么个姑娘背叛了她,别说子墨不理解,夏念不理解,这个世界上压根儿没有人理解。但是不理解归不理解,不理解也可以幸灾乐祸。对于有的人来说,太完美本身就是一种罪过。子墨想起自己小学班上的班长兼大队长,一个从小丧父的姑娘,学习成绩全校第一,运动会一百米和二百米冠军,学校合唱队的领唱,跳绳比赛冠军,踢毽子比赛冠军,为人乖巧懂事,每个老师都爱她。但是同学们都恨她,男生们给她起外号叫大白狗,体育课打雪仗的时候,一起拿雪球往她身上揍,女生们都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她当然不是子墨的朋友,但是子墨记得她站在雪地里,脖子里、头发上、脸上都是雪的样子。后来老师来制止,她拍拍身上的雪,擦干脸,从子墨身边走过,一句话也没说。

    人是残忍的动物,这一点子墨从小就知道。所以子墨除了和小亚东拉西扯,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因为再多安慰也抵不过这世界的残忍。子墨不聪明,也不好看,没人注意子墨,所以子墨可以躲在自己的洞里,享受到一丝的苟且宁静,而在大家眼中,她聪明美丽,家境良好,爱情美满,前途光明,简直是幸福到了可耻的地步。她没有错,但是这些都是她的罪过,人人都恨她,不会错过往她身上扔泥巴的机会。她知道这一点,从不屑于跟这些恨她的人交朋友,这让大家更讨厌她了。

    “你到底怎么了?”子墨又问她。

    宋思羽回来了。”

    “我知道。”

    “你知道?连你都知道?你们都知道?”

    “我也是才知道的,昨天刘正他们才告诉我的,”子墨看了她一眼,小心地说,“没敢马上告诉你。”

    她一下子站了起来,想了想,又坐下,又站起来,开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她的脸涨得通红,表情严肃,双唇紧闭,双手紧握成拳头,僵硬在胸前。子墨被她的样子吓到了,看着她在子墨眼前走了两圈,才蹦起来,走上前去,想把她按在椅子上。

    “姚娟!姚娟!”子墨说,“你先坐下,先坐下。”

    “我要去找他。”她不肯坐,挣脱了子墨的手,继续走。

    “你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子墨说,终于逮到她,让她坐了下来。

    “可是我不想分手,我爱他,我不能没有他,这一个月来,我度日如年,每天晚上睡不着,整晚整晚地哭,我当初说分手,真的是气疯了啊,他说他爱我,但是却做出这种事,我的脸没地方搁啊,全校的人都知道我和他谈恋爱。我好恨他啊,但是也是没办法啊。我想分手,可是我发现我根本做不到,没有他我根本活不下去。怎么办?怎么办?”

    “别去。”子墨斩钉截铁地说,“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说明他根本不爱你。他如果真的爱你,怎么可能背叛你?你别傻了。再说别人会怎么说?”

    姚娟站住了,怔怔地看着子墨,然后哭了起来,看着她憔悴的脸,子墨开始后悔自己说话太绝对了。

    “你真的觉得他不爱我吗?”

    “他要是爱你,怎么可能跟别的女孩上床?”

    “这都是我的错,”姚娟哭得更伤心了,“子墨不应该一直拒绝他。”

    “你有什么错啊?女人的第一次,当然是应该留给自己的丈夫。”

    “可是子墨就是想留给他的啊。他就是子墨未来的丈夫呀。”

    “但不管怎么说,是他背叛了你啊。”

    “是因为子墨拒绝他,他才背叛子墨的,”夏念说,“子墨真不该拒绝他。那样他就不会被那个女人勾引了。”

    “可是如果当初你给了他之后,你不是处女了,你们又分手了,你该怎么跟你未来老公交代?”

    “如果子墨当初给他,他就不会那样压抑了,也不会犯错了,子墨们不会分手了呀。”

    子墨完全迷糊了,觉得她说得又对,又不对,她哭了一会儿,两眼渐渐又有了点神采。“小诺,你说子墨该原谅他吗?”她问子墨。

    “子墨觉得不应该,”子墨说,“要是子墨,子墨可原谅不了。”

    “你会的。”她坚定地说,“你现在这么说是因为你还没真的爱上什么人。”

    子墨苦笑:“是吗?”

    “子墨决定了,”她说,“子墨要去找他,子墨要告诉他子墨原谅他了。子墨要跟他在一起。”

    “小诺,”夏念拉着子墨的手,恳切地说,“你能陪子墨去一趟他家吗?子墨想和他

    谈谈。子墨一个人没有勇气面对他。”

    子墨不知道这个决定子墨是应该支持,还是阻止,但是子墨看到她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只好点点头,她站起来就走,子墨跟在她身后,心里很忐忑,不确定这样做是否是对的。

    “要不要明天再去啊,”子墨对夏念说,“你想好了要怎么跟他说了吗?”

    “不管了,子墨不能再想了,再想子墨会疯掉,子墨必须马上见到他。”说完,她看了子墨一眼,她的眼神让子墨感觉她不是要发疯,而是已经在发疯了,子墨竟然有些羡慕她,子墨也想发疯,子墨发疯了就去告诉彭飞子墨爱他。

    子墨们到了高家驷家,商量了一下,由子墨上前去按门铃,这样如果是他父母来开门,子墨就把高家驷叫出来说话。开门的是高家驷,一看到是子墨有些吃惊,但随即很客气地把子墨往屋子里让,子墨问他父母是否在家,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子墨趴在楼梯上冲下面喊:“夏念,夏念,上来吧。”夏念从楼下慢吞吞地走上来,走到一半停

    住了,她站在楼梯上望着他,他也望着她。夏天的阳光从她身后的长窗照进来,照在子墨们三个人身上,有那么一瞬间,子墨感觉时间仿佛凝固了一样,窗前的夏念背着光,子墨们都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她镶着金边的轮廓在雪白的天花板下,天花板高高的,长窗长长的,长窗外的树枝被狂风吹得江牙舞爪的,她的身影显得特别瘦小和柔弱。

    “上来呀。”既然没有人肯说话,只有子墨来了。

    她走上来,他也没说话,把子墨们两个让进了他的家,在他的黑皮沙发上坐下,冲着子墨问:“立诺你喝水吗?你吃水果吗?你喝汽水吗?喝咖啡吗?喝茶吗?吃瓜子吗?”

    子墨回答说子墨喝水就好。别费劲切水果了。不,不用喝咖啡。不,不想喝汽水。不吃瓜子了……夏念不说话,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盯着茶几上的一把叉子看,高家驷也不看她,只死死盯着子墨,估计是把他家所有能喝的东西都问了一遍,然后才转向夏念:“你喝什么?”

    向夏念:“你喝什么?”

    夏念没有说话,子墨回头一看,才发现她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子墨们俩只好默默地看着她哭,过了一会儿,子墨说要不你们俩聊聊?子墨出去待会儿。说完不等他们反应,子墨站起来走了出去,顺手把门给带上。子墨觉得站在饭厅里有偷听的嫌疑,就踱步进了隔壁的屋子,那是一间书房,有玻璃门的书架里都是些子墨不爱看的书,桌子上摆放着一本《中外名牌大全》的画册。子墨翻了翻,里面的品牌子墨都没听说过,都是堡狮龙、佐丹奴之类,当时子墨们这些人都不认识什么名牌。高家驷是子墨认识的所有人里唯一一个有品牌意识的人,总是浑身上下一身佐丹奴。他经常嘲笑子墨们这些脚蹬着二十块钱球鞋、身上穿着姐姐的衣服的姑娘,也许是佐丹奴的气势太有震慑力吧,大多数姑娘是不跟他反驳什么,针尖对麦芒的永远只有子墨一个。大多数姑娘都认为夏念和他在一起是贪图他家的条件好,能够看到他在这些衣服的后面,还有一颗善良的心,看到他真的对夏念好的人,也只有子墨一个。

    她没向他要过什么,可是他自己一天到晚跑去买这买那来讨好她,她胃不好,他每天中午跑来找她带着她吃饭。让家里的阿姨煲了汤带来给夏念喝。那么骄傲的

    他每天中午跑来找她带着她吃饭。让家里的阿姨煲了汤带来给夏念喝。那么骄傲的人,一身佐丹奴地走在街上,都肯为女朋友蹲下来绑鞋带。如果这不是爱,那爱还能是什么呢?可是像这么爱女朋友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和食堂里打饭的姑娘有真正的爱情呢?可是没有真正的爱情,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和另外一个姑娘上床呢?虽然在恋爱之前,子墨也读到过很多恋爱的故事,知道男人是可以只为了上床而上床的,但那都是因为他们还没有遇到自己心爱的女人,虽然堕落,但那是因为没有办法,因为老天还没有把爱他们、拯救他们的女人派到他们身边。就像《简•爱》里的罗切斯特说过的那样:他犯下个极大的错误。不是罪恶,是错误。那是因为他没有及早遇到女主角啊。可是这个高家驷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如果爱夏念,为什么他还会那样做?如果他不爱夏念……不,不可能啊。

    他爱她?他不爱她?子墨原以为只有子墨才会遇到这种纠缠不清的问题,却原来,即使是确定了关系的两个人,还是会有那么多事情发生,这种问题也还是没完没了,令人难以琢磨。也许人在不爱的时候,答案才会清晰明了,一旦爱上一个人,就是一个永恒追问和求证的轮回。高家驷爱不爱夏念,原来全世界都知道他爱她

    的,然后发生了一些事,现在他到底爱不爱她?她不知道,子墨不知道,高家驷大概觉得他自己知道,但也许,和子墨们一样地不知道。彭飞爱不爱子墨?子墨一直也以为自己知道,但是后来才发现,那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和自以为是。至于子墨爱不爱彭飞?子墨竟然忘记了问自己这个问题,子墨们常常去苦于求证别人对子墨们的爱情,却忘记了自己也是需要求证的人,又也许,子墨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人。但是,还是爱吧。认识不认识的,那又有什么关系?爱就行了。又或者是连爱不爱的,都没关系了,相信就行了。

    “爱情可真是一件烦人的事啊。”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的子墨,最后只得到了这样的结论。

    隔壁房间传来抽泣的声音,那是夏念,过了一会儿,抽泣声听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约约的低声说话,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没有吵架,没有人夺门而出,子墨想这意味着一切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想到这,子墨的内心又一阵凄凉。有的人注定会得到爱情,有的人注定孤独。整个世界都在阳光里,喜气洋洋,子墨坐在这间朝北的屋子的阴暗一角,全身发冷,四顾茫然。

    外面的不远处,是部队大院的池塘,几个战士正在太阳下干活,到了夏天,这里将开满荷花。“小诺。”子墨回头,隔壁屋子里的两个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夏念的双眼通红,但是手被高家驷紧紧地握住,即使是这样的情况之下,子墨也不得不赞一句:真是一对璧人。

    “谈好了?”子墨高兴地蹦起来。

    她冲子墨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

    “那咱们回家吧。”子墨说。

    她欲言又止,看了子墨一眼,子墨愣了一下明白了过来。

    “要不你再待会儿吧,子墨先回去了。”

    她陪那个女生打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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