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和向鹏见面,是在我抵达敦煌后的第二天凌晨。
当时,敦煌的风沙很大。向鹏在电话里说:“二哥,我来车站接你?”
我说:“风沙太大,你又是二师政委,事情那么多,就不要来啦。我自己打车到酒店吧。”
他执意要来。他说:“刚好一年时间没有见面了,我已经坐上出租车了。”

我们俩在火车站门口见了面。
他穿了一身洁白的志愿者服装,戴了帽子,整个头部裹得严严实实的。远远地,因为有太多的志愿者在接站,我分不出谁是向鹏。于是,我就站在原地不动。他从人群之中跑了过来,一把抱住我,嘴里大声地喊道:“二哥,终于又见面了!终于又见面了!”
我依然像去年第一次见面那样,显得很淡然,嘴里没有说什么,但内心深处却很温暖。
向鹏又说:“二哥,大哥、三姐、六姐,还有八哥九哥都到了,。大家都在酒店等你了呢!”
那一刻,我激动了起来,尤其是当他热烈地拥抱我的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面竟然浮现出电影《断背山》里面的场景来:两个男人从断背山回到各自的生活过后,第二次见面时,热烈相拥,潸然泪下。“断背山,断背山,一个”我默默地念着,就跟着他上了出租车。
这次,我也申请了志愿者。去年,向鹏是我的队长,今年一下子就升任为政委了。到了房间,他十分腼腆地给我说:“勒个,二哥,他们让我做了政委。你看合适不?”
我大声地说:“好啊!好啊!你做政委绝对合适呀。”
他说:“其实,二哥你才最合适。”
我哈哈大笑了起来。说:“二哥给你做幕后吧。二哥生来就是诸葛亮那样的角色,只动嘴,不动手。”
屋内所有的人都笑了。我一看,去年咱们队的戈友,除了玉聪、何龙强、何进三人因为工作的原因,没有来敦煌外,其余的人都已站在门口,挨个儿地进来和我拥抱。

那一刻,我的眼中擒着泪。所有人的眼中都擒着泪。几个干净的灵魂又聚在了一起。
凤清最小,再一次看见我们的时候,哭得稀里哗啦的。她说:“我想玉聪姐姐了。要是所有人都来了,该有多好呀。”
我安慰她说:“别哭别哭,生活永远都不是完美的。留一点儿残缺,才更美。”
凤清点了点头,擦干眼泪,脸上露出微笑。
我说:“去年,二哥没有食言,回去要写一部小说,把你们都写进去。这不,所有的主人公都出现了吧?”
大家又都笑了起来。屋内流淌着一股甜蜜的温馨和久别重逢的情感。我的脑海里面,却吟诵着“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哎,这人老啦!这不,刚一见面,又在为下次离别而伤感了。
向鹏提议让我尽快换装,然后列队出去吃饭。他说他是政委,不能拉稀摆带,要以最好的团队风貌展示给三千戈友。
大家散去,各自回房间里去做准备去了。

我仔细观察向鹏,发现他真的成熟了,短短一年时间,以前稚嫩的脸上就多了几分稳重和刚毅,根本就不像二十三岁的小伙儿了。他的眼睛很小,随时随地看上去都笑眯眯的。他很急跳,从来都没有安静过,像一只刚吃了香蕉的猴子一样兴奋,老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而我,可能是排行老二的缘故吧,独自躺在床上,安静地看着他准备东西。
他说:“二哥,你坐车累了,我来帮你准备东西。”
志愿者培训那两天,向鹏像打了鸡血一样,穿梭在人群当中,给每一个人纠正、指导,凌晨三点都还在和组委会打电话,请示这请示那的。有一阵子,我突然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成了主办方企徒体育公司的人了。
培训的第二天凌晨,他的电话把我吵醒了。我坐起来问:“为什么还不睡?”
他说:“有一位志愿者受不了,想回家,我在想法把她留下来。”
我略带愠怒地说:“志愿者,都是自愿的。人家要走,就让她走吧?这么晚了,你是政委,控制好大局就可以啦。”
他说:“二哥,我和她聊了三个小时了,态度有所松动了。你睡吧,我小声点儿了。”
我睡了,看着他旺盛的精力和青春的活力,我开始后悔刚才那句话了。我迷迷糊糊地说:“早点睡吧,二哥是心疼你!”
躺在被窝里,我想,我是来戈壁徒步才报了志愿者的,向鹏却给我安排了一个终点迎接的岗位。这和我想借了志愿者身份来戈壁徒步出入很大啊。
出发了,三千人出征的场面十分震撼,尤其是三千人在莽莽戈壁滩上齐唱《我和我的祖国》这首歌时,很多人都流泪了。
向鹏也流泪了,尽管他的脸上裹着魔术头巾,但他的声音几度哽咽,说不出话来。
我想,企徒体育这个创意真牛。翻开史册,中华文明已经走过了五千年了,还从来都没有谁在这古老的戈壁滩上让一面重达60公斤的国旗舒展开来。也从来都没有人组织过几千人合唱一首歌颂祖国的歌吧?

那一刻,我站在一座山顶,迎风肃立,俯瞰那壮观场景时,思绪万千。我想起了西天取经的玄奘,想起了张骞,想起了李广,想起了霍去病,想起了那些没有载入史册战死沙场的每一位戍边英雄。
我默默地脱下帽子,面朝着昆仑山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满含热泪,高声地吟诵道:
西北望,到敦煌,
戈壁徒步真疯狂。
真疯狂,道路长,
四天三夜阅尽荒凉。
从张骞,到李广,
千年丝路驼铃响。
玉门关,思玄奘,
允我来生作和尚。
出征大典结束了,人群像飞奔的公牛,在戈壁滩上健步如飞,卷起千层黄沙。
戈壁的风呼呼地吹着,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划破天空,唤醒了沉睡的戈壁。
我想,咱们的脚下,踩着的正是一千多年前被风沙掩埋的驼队和穿梭的商人。精神永存。
我赶忙拿出手机,趴在地上,不停地按动快门,记录下精彩一刻。
组委会大巴车将我们直接拉到了第一天的营地。赛道志愿者跟着自己的队伍行进在戈壁滩上,逐渐消失了。而我们则在大巴车上不停地颠簸了两个多小时,才抵达营地。
到了营地,由于我是终点迎接,所以就没有事情做,因为,即使是跑得最快的戈友也还要一两个小时才能够抵达终点。
我就从终点沿着赛道往回走。我手里拿着华为手机,沿途寻找风景,沿途思考了很多问题。
远远地,我看见了一个白色的背影,正在弯腰捡拾着什么东西。
我立即朝着白色身影跑了过去。走近一看,原来是向鹏。我很吃惊地问:“你怎么跑到前面来啦?”
他回答说:“我坐了指挥部的车,在70面旗帜把我放下来了。我在这里等第一批戈友抵达,好给他们加油。”
我问:“那你在干什么?”
他说:“我看见有垃圾。这里是无人区,咱们不能破坏生态,留一片净土给后来者吧?”
我朝他竖起了大拇指,说:“你的觉悟很高!不愧是咱们的政委啊!”
他嘿嘿嘿地笑了。然后不再说话,继续弯腰寻找垃圾。
我就举起手机,不停地追踪拍摄,脑海里面又浮现出来一个人物:阿甘。
电影《阿甘正传》里面有这样一个镜头:阿甘和他的断腿战友,一起划船出海去捕虾,结果每一网打捞上来的都是垃圾。我想,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也正像那个傻乎乎的福尔斯•阿甘吗?不也像他正在莽莽戈壁上捕捞垃圾吗?他会不会在捡拾垃圾的过程中捡到灵感呢?
我也捡了一个易拉罐丢进他手中的口袋里。然后问他:“你确信你捡得完?”
他吃惊地看着我,说:“记住,此刻我是你的政委!我在以身作则,要把这种精神传递给每一位戈友。让他们每一个人都明白,戈壁是大家的。爱她,就要保护他!”
我感到一阵脸红,觉得自己十分渺小,渺小得如一粒黄沙。而在向鹏面前,他就是一座大山,就是眼前那白雪皑皑的昆仑山脉。
他说:“咱们都是做企业的,虽然算不上什么家,比起马云咱们什么都不是。但是,企业家精神却不能丟。这种精神,就是无论你在哪里,都要身体力行,践行诺言,做好点点滴滴的小事,方能成就伟业!”
他又说:“企业家,就是民族的脊梁,更是民族精神的火种。你别看这黑黢黢的戈壁,看似充满了沙砾和黄沙,但戈壁下面浑身是宝。指不定哪天,我就带着大家进来淘金来了。”
他弯腰抓了一把细沙,举到我眼前,说:“二哥,你看这沙子里面,闪闪发光的东西,是不是黄金?”
我仔细看了一眼,只见那细沙里面,到处是闪闪发光的东西。他说:“可惜,这戈壁滩里面没有水。”
我笑呵呵地问他:“你想咋子?”
他看着我,摇了摇头,说:“哎,看来,二哥呀,你这一辈子可能就只能写小说了哦。我这一年来都在思考,如何才能够将戈壁滩里面的黄金给淘出来?”
听了他的话,我突然醒悟过来,原来眼前这个小伙子野心够大的啊?保不准他哪天就真的在这戈壁滩中扎营,建起一座金矿来了吧。

他指了指远处的雪山,说:“我一直在思考,那座雪山能否移到这戈壁滩来?”
我问:“你需要熔化的雪水吗?”
他点头说是的。
我说:“埋一条管道吧?”
他说:“掩埋管道,我倒是想过。不过,这高温可能雪山上的水还没有到就变成了水蒸气了吧?”
我说:“不急,总会有办法的。”
他不再说话,只默默地捡拾垃圾。
烈日下,望着他追赶垃圾的背影,我仿佛看见了他的未来,十分清晰,十分高大。
我相信,再过十年,他肯定不是现在的向鹏。他一定是一位有理想、有情怀、有责任、又有担当的企业家。
我们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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