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我的舅舅走了,没能撑过这个正月,这之前表哥表姐们一直都在祈祷,希望他能慢点走,虽然大家心里都清楚,分别的日子不会太久。
舅舅已经病了六年,二次中风,特别是第二次中风,让一个平时十分要强也很注重仪表的老人,最终卧病在床无法自理,全靠家人的照顾帮助维持生活,这是多么的无奈啊!
在我的印象中,舅舅是个很斯文的人,模样清秀,皮肤白皙,完全不像是个在田里劳作的农民。事实上也是这样的,因为当年外公做小生意,家里条件还不错,有田有地有房,外公特意把舅舅送去读书,在县城中学读到了初中,在他们那个年代算是一个读书人了。
可是造化挺作弄人的,当年因为外公的成分很高,是个富农(现在很多人都不懂得这是个什么概念了吧),舅舅是没有其他出路的,只能回家种地,就这样,一个文弱书生用拿书的手被迫拿起了锄头。
那时的舅舅应该是很彷徨的,外公去世,家道中落,因为家里成分高,是富农后代,田土房屋都被分得一干二净,受人排挤,只得带着一家人背井离乡,从世居的老家祖屋搬到偏远的小山村,一家八九口人寄居在别人的破旧小土坯房里,成为人人可欺的外来户。
那是一段非常艰苦的岁月,舅舅作为当家人,在外面要与当地人周旋,搞好关系慢慢立足,回到家里还要宽慰经常以泪洗面的外婆,还有心生怨气的舅妈,挑起了养家的重担。
在我的印象里,即使在那样艰难的日子里,舅舅也从没有抱怨过命运的不公,把他从一个白面书生变成一个地道的农民,虽然他本来会有更好的将来。
那时每年寒暑假,父母都会带着我们兄妹去舅舅家看外婆,我上小学之前基本上就是在那里长大的,读书后一到放寒暑假就要去住几个月,学了一口的当地方言,结果开学后回来一开口就被班里的同学讥笑。
那时候舅舅家是最困难的,家里孩子多,加起来近十口人,真是上有老下有小,负担十分沉重。但是只要我们这些外甥男女一去,他都是热烈欢迎,拿出自己最好的东西,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接待,这是多年后母亲经常感叹的一点,说当年有舅舅支撑的娘家给了我们莫大的支持。
八十年代后,上头给舅舅落实政策平了反,一部分被分掉的房屋也退回来了,一家人才得以返回自己的老家,舅舅才算彻底扬眉吐气,可以堂堂正正做人了。
那些年是舅舅最开心顺意的时候,家里重新分了田和土,孩子们渐渐长大,几个女儿陆续出嫁,儿子后来又考取了大学,成为一名人民教师,这是他最开心骄傲的事,因为这曾经是他的梦想,现在终于在下一代身上实现了。
而我们这些他看着长大的外甥男女,也一个个成人成才,有了自己的工作和事业,这是他最欣慰的事情了。
他曾经说过,他最喜欢读书人,因为他就是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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