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贴春联
韩英/文
年越来越近了,大街小巷,城里乡下,突然变得热闹起来!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人们忙着购年货,走亲戚,更有他乡游子,大包小行,一路风尘仆仆,迅速加入到这人潮涌动的大街。 朋友圈里,可以看到书画界的老师们也忙碌了起来,可能是文化下乡吧,送春联,送年画,活动现场轰轰烈烈,氛围喜庆祥和。看着他们临街疾书,笔走龙蛇,赞叹之情油然而生!突然想到小时候,我们过大年时写春联,贴春联的情景。那时可没有现在这么好的条件,有大家给你当场挥毫,更没有大街上销售的那些异彩纷呈,华丽精致的现成品,那时都是自家的“小作坊”,自家买了红纸,自己写,管它七扭八歪,东倒西歪,贴到门上,见个红,那就是喜庆!
父亲虽然没有进过学堂,但是也颇识得一些字,写得一手漂亮的钢笔字,毛笔字也还不赖,虽说不是什么知名人士,但是在当时,那个穷乡僻壤的乡旮旯里,也算是一个“秀才”了。所以每年春节,左邻右舍,那些不识字的亲朋们,都会早早地买了红纸送到我家来,请父亲给他们写春联。每年进入腊八以后,父亲就忙碌了起来,首先我们自家的红纸是要买的,还要买上两杆毛笔,一杆大号笔用来写“福”字和上下联,小号笔则用来写横联。父亲通常还会买一本当年新版的《春联集锦》,科学在发展,社会在进步,这春联也要与时俱进,不同的年代,春联的含义就要有所不同,父亲对这些很讲究。对于集锦里的春联,父亲也会精斟细酌,有些冷僻字,或者有对仗不工整的,父亲都会稍稍改动一下,使得文词更贴合实际,更能显示春节喜庆祥和的气氛。当然,父亲也会根据各家的不同情况,给他们匹配与之相适应的春联,比如有的家庭做点小生意,父亲就会给他们写“生意兴隆,财源茂盛”,或者“生意兴隆年年旺,财源广进天天发”;若是家庭和睦,又有年长的老人,父亲就为他们写“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楼”之类的祝福联;但更多的还是那些辞旧迎新,欢欢喜喜过大年的对联。
每当这个时候,我也派上了用场,我要帮着父亲裁纸,拿笔拿墨,父亲写字的时候我还可以给他拉住纸的一端,把纸张固定好。父亲每写完一副,就会把上下联铺展开来,让我看看字写得匀称不匀称,如此,我也像个“大家”似的,站到左边看看,站到右边看看,忙得不亦乐乎。父亲给别人写春联精益求精,却把自己家的春联放到最后来写,这个时候他就不再采用集锦里的春联,而是别出心裁,肆意发挥,写上一副自己“发明创造”的对联,颇有一番“我的地盘我做主”的豪迈气概。
大年三十一大早,母亲和大姐就起来忙乎了,做年饭,那可是一项“浩大的工程”。我和父亲也会早早地起床,我们的任务就是贴春联。别看平时我很懒,每天早晨要让母亲把棉袄棉裤拿到锅门前烤烤,然后抱着热乎乎的棉衣来哄着我起床;要不就是父亲站在床头唱着《义勇军进行曲》:起来!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起来!我才会咯咯地笑着离开那温暖的被窝。要知道,寒冷的冬日,一大早地,离开那热乎乎的被窝,的确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是大年三十这一天不一样,我有着无穷的动力!天不亮我就爬了起来,往往是我去喊父亲起床。这时,父亲会穿上大哥从部队给他寄来的黄色羊毛大衣,还有那双翻毛军警靴。于是,父亲抱着春联走在前面,而我则提着母亲早晨起来就打好的热腾腾的糨糊糊,手上还拿着废弃了的半截小秫秫刷头(用来刷糨糊),紧跟其后。我们父女俩迎着瑟瑟的西北风,踏着积雪,去后门大哥的新房贴对联。因为大哥在部队,每年春节,大嫂都要到部队去过年,所以每年都要先给大哥的新房子贴上春联,图个吉利,有个好兆头。这个时候,村子里到处鞭炮声声,此起彼伏,人们都早早地起来了,家家都在放鞭炮,贴春联,据说这贴春联也是有讲究的,一定要在早饭前贴好,而且越早越好。所以有些年轻人,担心自己懒起不早,甚至头天晚上就贴好了。
大哥的新房贴好了春联,返回来再给自己的老屋贴。母亲和大姐已经做好了早饭,可是偏偏父亲对贴春联如此认真!搬上一把椅子,爬上爬下,上下联有没有对称,福字有没有歪了,横幅有没有斜了。我这个时候又冷又饿,对这些也失去了兴趣,眼看着早饭都凉了,就极不情愿地噘着嘴,明明斜了我也说不斜。母亲这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嚷嚷:“吃饭,是吃饭重要,还是你那春联重要!”父亲满脸的不屑:“你知道个啥!”于是上下左右,这边瞄瞄,那边瞅瞅,我可管不了这么多,趁着这个机会,溜进屋里吃饭了。
说起那时贴春联,还想起一个笑话。记得有家邻居,夫妻都不识字,于是每年就早早买了红纸,送到我家来,请父亲给他们写春联。父亲为别人写春联,替人家想得也周到,写完了福字,上下联和横幅,往往还会剩下一些小纸条,就把它变废为宝,分别给这些小纸条写上“绿水长流”,“身体健康”,“陆畜平安”之类的,让他们拿回家去贴。有一年大年初一,我们几个小伙伴就到各家跑跑拜个年,当我们走进这位邻居家时,逮眼看到一旁的牛棚里拴着一头老黄牛,正在仔仔细细地嚼着麦草,却见牛槽上赫然贴着“绿水长流”,我就纳闷了,牛槽怎么可以绿水长流呢?再向厨房门前一看,水缸上贴着“身体健康”,我们立即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大家伙一起跑进他家的卧室,床头上果然斜披着“槽头兴旺”!这下可乐坏了,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这件事在当时也是传了很远,成为方圆几个村的笑柄,每当有小孩子不学习时,家长便拿这件事情来说教孩子。
这些事情虽然已经过去许多年,但是如今回想起来,那场面,那情景依然历历在目。现在虽然年年也贴春联,只是匆匆买来,贴上了事,再没有了曾经那种仪式感,那种温馨喜庆的心情。所以还是常常会回想起过去那些慢腾腾的日子,那些朴素而平淡的民俗乡情。
韩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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