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二）

第二章

我当然也有朋友。

那时候我们家住在家属区里的一栋楼房里，两室一厅。家属区的记忆大概很多小孩儿也有，因为爸爸工作的关系，住在单位建的小区里，这个小区很大，有很多楼房有公园有菜市场甚至有医院和小学。妈妈在那个医院上班，我在那个小学念书。虽然后来我再也没住过这样的小区，但我至今仍认为那应该是最完美的小圈子，因为家庭环境这么相似，大概遇到的烦恼也都近似。

我的小伙伴们都是爸爸同事的小孩。我们是同班同学。我们一起溜旱冰，去公园的草坪上玩滑草的游戏，去假山背后的小山坡上找野果子。男生们爱玩枪战，子弹是塑料的那种，或者玻璃珠和丢沙包。女生爱玩橡皮筋，也曾经流行过给喜欢的男孩子编手链。那时候我就是个很合群的孩子，因为学习成绩好大概有几个学期还当过好一段时间的大姐大。

上学的时候再怎么风光热闹也好，小孩儿总是要放学回家当小孩儿。我常常好奇，其他的同学在家都是怎么打发时光。我有那么几个玩得好的朋友。有一个喜欢在家守着收音机听小虎队，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早熟的爱好。有一个长得像孙燕姿似的漂亮女孩喜欢跳舞和画画，一个成绩很差痞痞的男生喜欢收集恐龙模型。比起我，他们的爱好似乎正常许多。但是谁知道呢，毕竟他们以为我的爱好是弹钢琴。

你看，我们独生子女生来就会独处。

有一天我把钥匙挂在脖子上去找那个长得像孙燕姿的小女孩玩。她当然在画画，她妈妈在忙着收拾午饭后的餐桌。印象中没见过她爸爸。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这样一个传说，独生子女的父母感情一般不会太好。我父母感情就一般。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听过爸爸对妈妈说过一次“我爱你”，在以后长大的经历里见证了太多他们争吵甚至动手的场景，以至于让我觉得那三个字一定是我的幻听。我想其实是不是因为离婚太没面子了所以大家才会白头偕老的。不过后来我从我的朋友们那里知道了，有的父母是会每年过结婚纪念日，每个月过家庭日，甚至有的结婚几十年了还会一起洗澡。当然我的这些朋友都不是独生子女。

扯远了，那么当时，我去那个小孙燕姿家里玩。她在画画的时候我在旁边看故事书。她妈妈给我们一人一根雪糕后大概觉得两个小女孩很可爱于是给我们拍了一张照片。几天后我见到了那张照片，照片里她眼睛大大的，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笑甚至有浅浅的酒窝，一看就是个招人喜欢的性格开朗的小女孩。而她旁边的我，天哪，眼睛眯着一条缝，嘴抿着笑得像个小丑。我对着照片照着镜子，不得不承认我真的不是一个漂亮的小孩。那时候我九岁，却才第一次意识到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中心–我可能是我这个小小的不为人知的世界的主角，但总有一天我要和其他的主角拼个你死我活。

这种可怕的竞争意识，尽管远远迟于我的自我意识，终于静悄悄地来临，无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