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7年,雅克·富尼埃来到蒙塔尤所在地区担任主教。在十年的任职期间,他建立了自己的宗教裁判所法庭,对蒙塔尤所在地区的异端,即纯洁派信徒,进行了残酷的镇压。在调查、审理各种案件的过程中,他像侦探一样掌握了该山村的所有秘密,包括居民的日常生活、个人隐私以及种种矛盾、冲突等,并把它们详细记录下来。
许多年后,主教雅克·富尼埃成为了教皇伯努瓦十二世,而这份档案也被封存于梵蒂冈档案室中。七百年后,法国学者勒华拉杜里发现了这些珍贵史料,以现代微观史学的方法再现了六百多年前蒙塔尤地区居民的生活、思想、习俗的全貌和14世纪法国的特点,成为历史学著作中“以小见大”手法的典范。
一、以小见大:蒙塔尤山区中人们的生活
蒙塔尤是14世纪早期的一个村庄的名字。它位于法国南部的一处高原上,偏僻闭塞,大部分人一生处于贫穷之中。人们的生活中有两样东西很重要:一是家族,二是信仰。家族是蒙塔尤人生存的基础,家族的利益高于一切。 除了提供基本的物质生活条件,蒙塔尤的家庭还在异端信仰,纯洁派的传播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纯洁派是基督教的一支,兴起于12世纪,到了13世纪初,它的规模已经对罗马教会的统治构成了威胁。 此后罗马教会开始对纯洁派进行镇压。到了14世纪初,只有法国南部边远地区的少数人还坚持这一信仰。这一时期,由纯洁派串连起来的家庭网络几乎覆盖了整个蒙塔尤。从1318年到1325年,主教雅克·富尼埃对蒙塔尤的村民们进行了578次审讯,总共涉及案件98个,有114人受到起诉或者追究,其中48人为妇女。
值得注意的是,在这些被追究者中绝大多数是普通百姓,如农民、工匠、小贩等。而审讯涉及的内容十分广泛,不仅可以反映当地居民的社会生活和物质生活,而且可以反映居民们的精神世界。正如作者所说:“蒙塔尤是一滩臭气扑鼻的污水中的一滴水珠。借助日益增多的资料,对于历史来说,这滴水珠渐渐变成了一个小小的世界,在显微镜下,我们可以看到许许多多微生物在这滴水珠中游动。”
二、以大观小:宏观视角下的法国中世纪
对《蒙塔尤》而言,作者并非对这个村庄的生活作了全方位的描述,在其心目中怀有一副广阔的社会图景和历史图景。他把对这个村庄一段时期的考察置于历史长河与整个地区发展的背景之中,打破了人们对中世纪静止性的认知。
例如作者指出:村庄中异端教派(纯洁派)的入侵有一个过程,在入侵的过程中是利用了原有的自然信仰而形成的,这种自然信仰不仅为异端的入侵提供了条件,而且和后来的宗教改革有了直接的联系;中世纪对待儿童的态度并不是如人们想象的那般冷漠,对儿童关爱也并不是近代的专利,中世纪的父母同样能给予孩子一种温情脉脉的关怀。
此时的村庄已经开始使用法兰西的货币,这种经济上的一体化基本上决定了村庄未来的发展走向:作为政治和宗教意义上的法兰西此时作为一种强有力的外部权力存在于村庄外部,它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村庄头上,尽管平时在村庄中的影响并不明显,但是一旦出现于村庄之中,便能给村庄带来摧毁性的打击期。在文化上而言,法兰西文化此时对村庄的影响此时尚不明显,而地中海的文化在村庄中的影响更为明显和强烈。
三、因小见大:历史学论文写作的基本方法
历史是宏观的,失去了全面的把握,历史便成了撕裂的碎片,不可辨识且混沌一片。历史又是微观的,如果没有感性的认知,只有抽象出来的几条理论,历史便不再是历史,而沦为了哲学,宛若凋尽了枝叶的枯树,单调而枯燥。
《蒙塔尤》的第一部分描述了当地的农牧业和作为居民社会、宗教、文化、家庭生活基本单位的居所。第二部分分析了当地居民的观念、生活习惯、文化价值观、道德判断和社会行为等。所有这一切,全是围绕着法国历史上一个人口只有两百人的山村短短30余年的岁月展开的。
勒华拉杜里通过对蒙塔尤贴近生活、具体细致的微观描述,生动活泼地揭示了历史真实的一面。加强了我们对某些历史问题的看法,检验或纠正了我们旧有的历史认识,同时也深化了我们的历史理论。他在书中描述的“情妇为情夫捉虱子,女仆为主人捉虱子,女儿为母亲捉虱子”改变人们对那个黑暗野蛮、空洞沉闷的中世纪的认知,十四世纪初法国南部山村的农民生活和心态也跃然纸上。
在所有“琐碎”的描述背后,一幅巨大的画卷正在缓缓拉开,中世纪法国下层人民的生活状况一点点被拼凑还原,最终呈现在人们面前。然而这还不够,对历史研究而言,还原真实场景之后,便要通过对其脉络的梳理,从而对历史现象进行深入的剖析。
在《蒙塔尤》中,作者写道:卫生习惯使人们虱子丛生,而虱子却让人们增加了互动的机会,成为了一种表达和增进情感的手段。土地资源的相对缺乏使家庭的劳动力出现了周期性的过剩,这影响了村庄中女佣和雇工的生活,也正是这种经济状况造就了人们相对闲暇的生活节奏,形成了一种反对富人却不追求贫穷的心态,使人们暂时没有形成早期资本主义原始积累时期新教所鼓励的勤奋的人生态度。
蒙塔尤仿佛成为一座灯塔,它将光束扫向各个方向,从而照亮和揭示了14世纪法国人们的意识和生存状况,而其中所体现的“以小见大、以大观小、因小见大”的历史学著作的写作手法,更是成为历史研究中必不可少的方法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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