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是个商人,人很幽默,一双细又窄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芒。我没见过他失神的样子。也许见过,早忘了吧。
这几年见表哥的次数多了,大概一年一次。都是在葬礼上,前年是大伯离世,去年是二姑,前几天是远房三妈。这样算来一年至少两次,加上春节亲戚走动。偏偏天冷我不爱走动,正月里一个上午的功夫走遍所有亲戚,正巧去长辈家时,子女们也走亲戚了。所以记忆中好多年没见过表哥了。
这样写出来着实吓一跳,人生的确好快。前些年送走外婆,九爷爷后,世上便再无爷爷和婆可叫了。才几年的光阴,又有一批人渐渐老去。
前几日和堂姊妹们去看大姑姑。老远看见她佝偻着腰身,瘦小的身体不能直立,看见我们痛哭流涕,像离家很久突然看见亲人的孩子。八十七岁的老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拉着大家的手。她一辈子想着娘家,多少次偷偷往娘家拿土特产,哪怕娘家什么也不缺。
大姑是表哥的妈妈,表哥却和大姑水火不容,母子间不存在缺爱,只是清官也难断家务事。
表哥起初是个文艺青年。八十年代初参加了两次高考都是差几分,后来干脆退学坐在家里写小说。写了几个月觉着理想不属于穷孩子,于是贷款做生意。这也是我写他的眼神用狡黠,而不是精明,在我认为一个有文学底蕴的商人,并不是彻头彻尾的利益权衡者。
这起源于我对他的好感。当他结婚时,我才上一年级,便发现他的婚房里堆满了书。这着实与旁的人不同。我从三年级时就从他家里借书看,大部分看不太懂,却又喜欢看。后来大点了,再去姑姑家,表哥总在忙生意,也见不到书的影子了。
表哥生意做得很大,在某个地区是数一数二的富人,说话的囗气也就很大。那些年,我读书,工作,嫁人,生子,很少走亲戚,这些事都是听姐姐讲的。
这几年孩子大点了,上学住校,我再也没有托词拒绝参加家族里的大事,也就见到了很多不常走动的亲戚。听说表哥做赔了,颓废了好一阵。直至三个孩子中最小的考公上岸后,他又恢复了神采。
前几天席间,他乐滋滋地同另外几位孩子已长大的同辈说:“孩子的人生方向必须由家长掌舵,否则就是你这个父母不称职。”其他人听完面面相觑,我偷偷低下头问姐姐,他的孩子什么情况?姐姐说有当医生的,有在政府的,有在国企工作的。
我恍然大悟,原来大多数人都是在为儿孙努力,包括桀骜不驯的表哥也一样。
回家的路上,我想:在人生漫漫长河里,在奋斗的同时不忘初心对于很多人来说是奢侈的,也是遥不可及的。
表哥现在大概是没有梦了,或者说他早已不屑曾经的梦了,毕竟现实中他是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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