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穿针引线,每晚迎烛夜绣。眼看着手中的绣花绷子上开出了一朵、两朵素洁冷冽的白花。小双就会用手疼惜爱怜地摸着光泽鲜亮、栩栩如生的花朵。
“夫人,都五朵了,真好看。放在窗下,蝴蝶都能被吸引来。您歇歇吧。”
歇歇?朱槿轻笑。
自从嫁进桓府,不是夜夜都歇着吗?小双年纪尚小,哪里知道她的心事。
她带了女红之物,本是为消磨时光之用。谁知却成了寂寞深闺捱过漫漫长夜的最好物事。
娘教她绣个并蒂莲、百子图,图个吉利喜庆。可她现在只配绣荼靡,花事已了,只能寂寞开放,悄悄咂摸盛大春意的余味,可能连余味都品不到,就该凋零了。
摆设而已,朱槿心里暗暗自嘲。看着花儿一样的人,心早就枯萎了。
大婚那天,桓寒脚步踉跄,跌跌撞撞晃入心房。每走近一步,就仿佛踏在她的心上。她的喜悦,就像汩汩涌出的泉水,四处蔓延,流到她的眼角眉梢,脚尖耳根。
大红盖头刷地掀开了,她羞得不敢抬头,雕龙刻凤的大红喜烛把屋里映得喜气洋洋。
镇静了片刻,她微微抬头,迎上了明亮灼人的目光,赧然又骄傲。我谢朱槿这般天资还是配得上护国公桓寒吧。
她以为桓寒和她一样,紧张激动无所适从。桓寒侧坐在她身边,目光炽热,只说了一句话,却让饱读诗书的朱槿无言以对。
“夫人,可记得三年前的烤红薯?”
朱槿身子一僵,电光火石照亮了她的脑海。她明白,她错了。窈窕淑女固然是君子好逑,但未必是佳人,英豪就会思慕。
她僵硬地摇摇头。突然觉得头上的凤冠要把脖颈压断了,沉重难耐。
“那可记得你我的约定?”桓寒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是同样的容貌,怎么如同失忆般忘记彼此的过往?
朱槿又是缓慢地摇头。她煎熬着,熬过这晚,就算是举案齐眉新婚燕尔了。自然不会揪着过往死死不放。哪个男子不会喜欢新人呢?
桓寒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了下来,他的酒意醒了七分。他迅速起身,用手敲着头:“错了,错了,一定是哪里错了。”
就这样,囫囵着话语,脚步凌乱地走出了喜房。
朱槿没有拦他,该知道的,他总会知道。她只是踱步到了西窗前,月亮仿佛知悉她的心意,硕大皎洁地挂在天上,将一汪银光流泻在她的脸上。
一滴泪,划过她的脸颊,银亮晶莹。大喜地日子流泪,这是不吉利的。她慌忙用手去拭泪,谁知,越擦越多,直至她看不清眼前的明月,浸湿了手腕处的红袖。
自此,夜夜独守空房,大朵大朵的荼靡爬满了她的团扇,她的长裙,她的帘帐。她等着,等着桓寒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桓寒婚后第二天就进宫了。进宫前面无表情,出宫后脸如硬铁。大婚那晚的莽撞唐突的儒雅男子去了哪里?现在能看到的就是忙于读书舞剑的满脸寒冰之色的护国公。
错了,终是错了。她错估了桓寒的痴情,错付了自己的真心。赢得了阖府的赞誉,却换不来桓寒半分关注的目光。
他恭敬地称朱槿“夫人”,眼神总是飘向天边的云,庭中的树,窗外的雨。独独看不到她。
朱槿大方自如地应对,内心早是一片寒凉。半年之久,他们的卧房,桓寒再未踏步一次。他是高洁君子,也从不涉足风月场所。
只是有时,她能看到桓寒的手里拿着拇指大小的绿绒花,若有所思,面带哀戚。
朱槿也有同样造型的绒花,不过是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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