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

小人死了。小小的寿衣，小小的棺材，小小的葬礼和小小的悲哀。

坟上挂着的白青跟着风不成样子，旁边几个寥落的花圈也挺身倒下。被雨滴滴答答得溅上黄泥，同时也被风吹的“沙沙…”作响，泛着五颜六色褪了色的光。墓碑前的祭果少的只剩一个发了霉的，却还清晰可见一槽鼠齿痕。有新鲜烧纸和燃香的痕迹，看来死去的小人没有被人彻底的忘记。

但是，会很快的。

那天听到小人死了还是觉得难以置信，因为前好久在街上还看到了他。背着背篓在办置一些东西，走去与他招呼。咧嘴“哈哈”笑一层皮皱成褶看着让人怪异，衣服裤子宽大的好像可以穿下两个他。临走前他准备拿出背篓里的苹果给我，被我婉拒，然后他望着我讪讪的笑说有空一定要去他家。我点头答应。

几月之后我的确去了他家——参加他的葬礼。

因他天生长不高个子，他父母又无钱供他读书，也清楚知道小人天生就落后别人一截。所以小人二十出头时，他的家人就将他送到我爷爷这儿，拜了我爷爷为师做了徒弟。想着先天不足后天来补，学个手艺也不会被饿死还能给他们养老。

但在那个年代谁不是这样想这样做？这也不值讨论。

问奶奶小人是得的是什么病？说走就走了。奶奶说是肺结核，轻轻一咳就在咯血…那瘦的…

啊？什么？…结核！那你们去看他了？听到是结核病就自动屏蔽掉了后面的话，忙着问。

对啊！师傅徒弟一场的能不去看么阿。唉！这么年轻…

小人临走之前家里也逢小人的母亲病重，家里人找了人去问神，最后说是只能一人活命。

家中萧条，小人死去原因也多是无钱看病最后拖重至卧病在床。

“我这是作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个！现在要死了…也要用你的晦气来沾惹我，害我这样子…”小人躺在隔壁屋子听着这话一身没有气力，泪顺着眼角流进耳朵里，只恨自己为何来到这世上，没有本事还拖累父母。

在那个时候重男轻女就是因为男人做农活体力比女人好，谁家生了儿子也是有面子的事。所谓的养儿防老也是如此。

小人长不大让父母焦虑也失望，虽是个男人但那体格也就丢掉了一半。好在手脚健全智商正常，学了一门技巧当手艺人。但运不当道，虽是农村但也在随世发展。村里人渐渐的都出村进城，种地的已经不再像往日多，买的人自然而然就变少了。小人的生意冷冷清清，平时偶尔会有邻里邻村的上来买一些东西，但彼此都熟识也不好抬高价格…

养儿不能防老，养儿的儿也养不了自己。为了能赚钱养家小人也跟别人出了村打工，年末众人期盼中小人一身狼狈回家——被骗了钱还得结核。

农村的观念残酷，那么城市法则更加残酷。

“…你早死早超生罢，成全我也成全了你之前没做到的…你弟也苦，离了婚带着两个孩子，他一人打工养着这么一家子…只求你不要连累我们，但你那病…我们是惹不起也治不了啊！你放过我们罢！放过我们罢！…”小人的母亲跪在床边抓着小人的膀子使劲摇着，脸白如纸的小人胸部剧烈的起伏，他睁大着眼嘴里想说什么却是一下一下的咯血，血跟着晃动流进耳里灌满了再流下脖颈。浸了床也浸了小人。

小人死时不过三十八九，一身光棍白发人送黑发人。也随了她母亲的愿——他死她活。

话说活了四十就够，活的太老是痛苦。小人想我还没活够，可活着又有什么意思？脱一厌字，如释负重；带一恋字，如担枷锁

昨年冬天走的，春节清明有人来。

不知道等过了夏秋到了他的祭日还有没有人记住？

但不要怀疑，人们遗忘的全是小人。

还是多烧些纸钱罢，万一有天我也给忘了呢！大概你是不吃烟的，我也不吃。但你先存下，等我下去了给我，想必在下边吃了是不会得病不会死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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