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像潺潺的溪流,缓缓向前。白天她把荣城这个名字放在心底,让它悄然入睡。夜晚来临,她又把它轻轻唤醒,枕着入眠。已经没有好事者再过问她的婚姻大事,因为她医术精湛,医德高尚,已经成了医院的领袖人物。
病人提到她,是出于对专家满心满腔的信任;后辈提到她,多是可望不可及的仰慕之情;同事提到她,多有难以望其项背之感。人们甚至觉得只有孑然一身才能和她的优秀相匹配,当然这毫无贬义。
她独居的小屋沉静安然,书柜里摆满了医学书籍。妈妈终究还是没有在那场运动带来的创伤中痊愈,老人像一盏油灯,渐渐熬尽了亮光,油尽灯枯。这些年,她在医院见惯了生离死别。她明白,有些事是真的无能为力,就像她少年时曾立下保护妈妈的宏愿,就像她对荣城漫长无望的期待。
那个雨夜,她静静在灯下看书,门被轻轻叩响了。她开始有些诧异,因为即使深夜有急诊,电话铃声会急促响起。即便是患者家属来求救,该是大力“砰砰”拍门才是。更何况,她深居简出,很少有人直接到家里打扰。敲门声很执着,也很有节奏,她心底忽然有了异样的感觉,那个名字轻轻浮上了心头。她按下心跳,起身走到门边,外面传来说话声“阿雨啊,是我!”
她为自己预感正确感到欢欣,门外的荣城和记忆中的他似乎有了很大差异。面容很是憔悴,背竟然有些驼,那双曾经热情坚定的眼睛看起来暗淡无光。她怔怔看了他一会,感觉满腹心酸。她知道荣城遇到麻烦了。以他那样的身份,选择这样寂静的深夜,找到她家里,该是多么严密的行为啊!
坐在沙发上低头沉思的荣城,两鬓竟然有了显眼的白发。他沉重的叹息击打着她的心脏,有种凛冽的疼痛。他深夜怀揣一个秘密而来,向她求解。
多少年来,她努力成长,把自己长成一株从不依附的木棉,只为能和他并肩而立。她从来没想过今生还能有机会为他排忧解难,尽管荣城的秘密让她徒然悲伤。
荣城有了一个年轻的情人,那应该是个明艳动人的姑娘吧,因为她能从荣城的神色里看到深情。姑娘怀孕了,这是没有想到的事情。姑娘觉得还有大好前途,坚决要打掉孩子。半生无子的荣城对小生命充满了渴望,老年得子的喜悦战胜了现实的所有忧虑。
他求姑娘把孩子生下来,只要能留下孩子,他会给姑娘一个锦绣前程。在纠缠拉扯中,孩子足月了,荣城却还没有为孩子找到一个合理的去处。他不能离婚,更不能堂而皇之把孩子抱回家。于是他想到了她――这个医学专家。
荣城的秘密讲完了,她知道若没有十分的信任,荣城不会深夜而来。她想到自己心底那个无望的秘密,有些凄然。荣城望着她,长叹一口气:“阿雨啊,想想办法吧!”她望着男人斑白的双鬓,明明知道他在自己心里已经跌落神坛,可对他却只有心疼,她明白这也许是她的宿命。
那个年轻姑娘在她的精心安排下,顺利生下孩子,养足精神之后就决绝地奔着自己的大好前程走了。她告诉荣城,她给孩子找到了一个非常稳妥的地方,他可以定期去看望孩子,将来时机成熟就可以认祖归宗。荣城除了感谢,对她安排的过程没有一丝质疑。
风波过后的荣城似乎更加意气风发,报纸电视上对他锐意改革真抓实干的作风给了长篇累牍的报道和赞颂。她知道这座小城日新月异的变化有荣城的汗马功劳。她和荣城依然像两条平行线,有各自的运行轨道。他为了这座小城的发现殚精竭虑,很久才有空看一眼孩子,也只能远远观望,然后心满意足离开。
夜幕降临了,她躺在床上望着孩子安睡的小脸,长长的睫毛一动一动,心里有一种沉醉的幸福。
后记:二十年间,她守着这个秘密,陪伴孩子慢慢长大,她等着自己卸任的那一天,等着荣城能理直气壮要孩子,直到看见荣城离世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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