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铁路边，半夜睡觉被汽笛长啸和火车刹车的声音吵醒是常事儿。习惯了之后，反而觉得它的不可或缺。以前住在小城里，汽笛一声鸣，整座城市都可以听见。那座城市太安静，夜里的声音常常只有汽笛，还有清晨的鸡鸣。
可能因为这个原因种下了对火车的喜欢，也可能是小时候常坐火车引发了兴趣。家里人带我穿梭于两座城市之间，需要乘坐一趟夜班火车。那时火车没有空调，灯光昏暗，车顶上隔着一盏灯布置着一部风扇，车窗可以打开。蒸汽机车的车头喷出一阵白烟后，两侧巨大的、刷成血红色的车轮缓缓滚动起来。温暖而带有煤烟味儿的风从车窗里灌进来，家乡就逐渐在车轮下变远了，另一座城市在接近。在车厢里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人们，在吃着喝着，在吹着牛。夜色渐渐降临，远方的村庄和城市燃起星星灯火。快到一座车站时，闪亮的铁轨由一条变成两条，然后分开又成为若干条。这一切快速的变化让我惊奇不已。
夜深，可以明显感觉到车厢热烈的气氛像潮水一样褪去了。乘务员推着小车有气无力地嘟哝“啤酒饮料矿泉水……让让……哎，我说你让让……”
乘坐火车久了，身上会有股子铁路特有的甜腥味儿，然而这不是一切。我在国内最长的一次火车旅程大约有30个小时，中间要经过贵州和重庆的群山，可以看见碧绿的乌江在车下滚滚流过。车里严重超载，人们昏昏欲睡地挤成一团。坐在我对面那位当爹的，在啃吃完一只烧鸡之后，从座位地下掏出一个塑料脸盆，熟练地给孩子把尿。啊，这就是生活……
坐火车坐得最艰苦的一次，是2010年上海世博会结束前，因故紧急从帝都赶往魔都，京沪高铁尚未开通，买了一趟夕发朝至的火车站票。当时觉得车上可能很挤，特地随身带一张折叠椅。等到上车后才尴尬地发现，火车上拥挤的程度直追帝都早高峰的地铁，就是说，根本没地方放折叠椅。最后只得和一群年轻人一起挤到上海，途中的最佳放松方式，就是在对方的行李箱上坐上几分钟。两天后上海的事儿了了，乘坐另一趟夕发朝至的火车回京，照例站票。当时想这次总该有地方放我的折叠椅，不用那么受累的吧。还真想对了，只可惜我把折叠椅放下，一屁股坐下来，擦！它居然被我坐塌了！于是又站了一夜回来。啊，这tmd还是生活……
在火车上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这是个大千世界。大部分人跟你只有一面之缘，只有少数人例外。我的好朋友在火车上认识了他未来的女朋友，而我则因为坐火车错过了一个人。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后来坐过的火车太多，凝视窗外的时候我想，每个窗外的人都是我错过的人，那样想就没有什么遗憾了。再后来我的这个好朋友与他在火车上认识的姑娘谈了很多年恋爱之后分手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该表示遗憾，只好心里默默地重复了一道，啊，这也是生活……
有一年出差去了乌克兰，乘坐从基辅到达东部小站康斯坦丁诺夫卡、每小时时速达160公里的快速列车。从车上下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几个倒背着步枪的士兵。车站外边是三三两两游荡的军人，两辆伞兵战车从车站外的公路上飞奔而过。我看着远去的列车，一边想念着车上滚烫的咖啡，怀着难过的心情看着文明离我远去，一边默想自己凯旋归来时应该有的样子。啊，这就是生活……它让你颠簸不堪，让你充满豪情；它让你冒险，让你成功，但它不告诉你，好运究竟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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