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空
30岁,
单身,
月薪4千,
无房无车,
有时候一个月他可以存500块。
按照这个速度,
再过一百年,
他就可以在这个城市买一套有窗户有阳光的一居室。
他说自己是新世纪的“失败者”。
可是“失败者”这个群体并不接纳他,
因为他比一般的失败者还要失败,
他还有梦想。
在20出头的时候,
陈空并不以此为耻,
当别人问他有什么梦想的时候,
他总是愿意大声与他人分享。
他觉得他的梦想让他“与众不同”。
他妈妈总是笑着说他:“你这个孩子,就是比一般的孩子晚熟。”
他以前不懂,
现在懂了,
不过他已经过了可以被称作“晚熟”的年纪。
他也绝不再与他人谈论梦想。
他觉得胆怯。
二十几岁的陈空,坐公交的时候喜欢观察车上的人。
他觉得大多数人的眼睛里没有神,
木讷的几乎和公交车合为一体。
车子机械性地行驶在马路上,
有尘土飞起,落在路人的身上。
车子上的人机械性地站着或坐着,
一言不发,或低声细语,说着些无聊透顶的日常。
他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他觉得自己目光如炬,
他看起来很不一样。
即使后来他发现,
这不过是世界上最无用的事物之一。
不过那时他依旧靠着这份“浑然不知”获得些些满足。
他曾因此得到快乐,
却又用更多的痛苦抵消。
生活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优待或者苦痛。
他本可以平稳长大,结婚生子,按部就班走好每一步。
偏偏喜欢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还美其名曰:“追求梦想。”
他总觉得,如果他不这么做,他就会心里不痛快。
可是到头来却发现,他这么做了之后,心里更不痛快。
因为他发现,他根本就他妈的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只有自己觉得的特别不叫做“特别”叫做“孤独”
他第一发现这个残忍的事实,是在他二十八岁的生日那天。
那天他有点凄惨。
相处三年的女朋友和他分手了,因为觉得他活的不切实际。
从小就认识的哥们儿和他说,其实他觉得他画的那些画他根本看不出哪里好,但是每次都会说很好,因为怕他伤心。
公司的领导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臭骂了他一顿,他直到领导喊出:“出去自己好好反思一下”这句话之前,他都没有听懂自己究竟是哪里做错了。他很想把辞职信甩在老板脸上说:老子不伺候了。可是他还是很乖巧地认错,道歉。
然后在心底默默地想:妈妈如果看到,大概就不会再说我不成熟了吧。
下班回家,他想给自己买一个蛋糕。
蛋糕店门口滚动的”招聘收银员,月薪3500的大字“似乎刺痛了他的神经。
他不知道哪根经搭错了,还是走进去了。
看看蛋糕的价格又出来了。
他以前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事,这让他觉得尴尬。似乎从店铺里偷走了什么东西一样局促。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现在可以很自然地做这一切。
“反正我也不喜欢吃甜的。”他想。
今天的天气还挺好的,他想,或许是因为我生日。
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生日祝福了吧。
回到家,推开家门,一股久居的单身男人的气味扑面而来。
有点苦。
他煮了一个面条给自己,可是有点苦。
即使她离开的时候,自己那么信誓旦旦的说:“谁想她就是王八蛋。”
他也得承认,
在短短的几个月里,
他已经当了不知道多少回“王八蛋”。
在人前还傻呵呵地笑着说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那些不知道是骗别人还是安慰自己的鬼话。
手机屏幕一片漆黑,新消息数量为0 。
他笑了笑,
还是脱口而出那句:“祝你生日快乐呀。”
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很可笑,
只好吃了一口有些发苦的面条。
他突然觉得自己其实和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人根本没差。
庄周梦蝶,我梦梦。他醒了,我也该醒了。
陈空的妈妈昨天问了他一个问题,
要是放在以往,他一定都毫不犹豫地回答:“不。”
可是昨天,他第一次犹豫了。
公司最近裁员,表现平平的陈空想,自己怕是要失业了。
妈妈问他:“空空,实在不行,你要不要考虑回家发展?”
语气里满满都是小心翼翼地试探。
他很讨厌和妈妈讨论这个话题。
他不是想要逃避妈妈或者讨论。
他只是单纯地想要逃避这个话题。
他的心里某个地方隐隐地觉得妈妈说的是对的。
可是感性却一次又一次地打倒理智,
他总是可以找出一些丝毫没有根据的大道理说服自己,
自己的选择是多么的正确。
从而选择性地忽视摆在眼前的现实。
妈妈第一次问他这句话,是在陈空才参加工作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才20出头,不自量地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世界。
他和妈妈就这个问题争吵了不知道多少次,
每次陈空都表现地很愤怒,
就好像被他人踏入领地的流浪猫。
看起来好像每次都是以陈空“胜利”告终。
可是当妈妈第几次问起这个问题,
他第一次有些迟疑了。
其实这份迟疑在他心底深藏已久,但是他一直选择性地忽视这份来自心底的呐喊,埋入更深处。
待想挖出来重新审视的时候,
却发现它早已经在心底生根发芽,和他融为一体了。
他突然想起“庄周梦蝶”的故事,
他想或许他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梦醒了,
他也该回家了。
可是谁又知道,
“家”,不是另一个梦呢?
如果一切都是梦,
他画的那些画,
是不是也都是假的?
可是它们是那么真实,
甚至比他,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体还要有生命力。
又怎么会是假的呢?
但是如果他们真的是真实的存在的,
又怎么会除了自己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感受到他们的温度?
世界上又有多少人真的懂得,
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即使懂得了,又有什么呢?梦醒了,难再续。
谁也没想到,
孙少女回家了。
曾经比谁都叫嚣着“不妥协”的孙少女,
妥协了。
要是放在以前,陈空一定要笑他,笑他这么容易就被生活击败,选择了最容易的一条路。
他去车站送他,
他第一次见他的女朋友。
孙少女说:“对不起,忘了你的生日。”
孙少女说:“我要做爸爸了,总不能再任性了。”
孙少女说:“加油,希望你好。”
在把孙少女送上火车之后,
他一个一米八的男的,
在火车站哭的像个傻逼。
他已经三十岁了,
他不知道什么算作“好”。
但是他知道,
他这样估计不能算作“好”。
他想摆脱这样无谓的挣扎,
可是却又挣脱不了这样想走不甘心,想留却又好像留不住了的境况。
梦醒了,
难再续。
两个人一起躺在宿舍上下铺吹牛逼的日子好像还是昨天。
今天就有一个人先离场,
或许自己也应该醒来了。
可是还是,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甘心。
算了,
算了。
算了?
家里的颜料好像快要没了,
擦了擦脸,
回家路上顺便买点新的吧。
总是不能就这样就算了吧?
你说呢?
年轻的我们年轮看的并不清晰灿烂光芒之中是的 那时候我并不清楚我们在不同的地方相似懂事以后先离开的你跟如今的我也很相似被迷住了双眼
如果有人问陈空,
他觉得自己三十年来做过最牛逼的事情是什么。
他会毫不犹疑地回答:画画。
他从十三岁画到三十岁,
小时候观众很多,大家都说,你画的真好看。
长大以后观众很少,大家却说,你画这个有什么用呢?
他不知道是自己变了还是他人变了,
因为他画画从来也不是为了“有用”。
一幅画能有什么用?
用来生火都嫌不如报纸易燃。
他为什么需要做“有用的”事呢?
即使现在看来是有用的,
谁又能保证,
以后看来,
不会觉得其实就是一场空梦呢?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有用=钱
有用>喜欢
钱>喜欢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就属于世界上最无用的一群人之中的一个。
他对于基因传递来说,
毫无优势。
不是天才,也没有天分。
甚至还不够努力。
可是他就是还不想妥协,
他不想失去。
虽然人人看来,他的放手即是一种“大获得”。
世界上的欲望这么多,
他还没准备好放弃自己的这一个。
可惜的是,
根本不会有人想要问陈空:他觉得自己三十年来做过最牛逼的事情是什么。
他妈妈关心他的每日三餐,生活起居。希望他活得轻松健康。
他的老板关心他的绩效,和工作效率。希望他工作更卖力。
他的朋友关心他的人生状态,生活烦恼。希望他尽可能快乐自在。
根本没人关心他觉得自己三十年来做过最牛逼的事情是什么。
即使他已经想好了答案。
虽然前途一片迷茫。
可是比起过去和现在,
只有未来能使我感到我是真实的存在的。
陈空最后也没回家。
在公司开除他之前,他辞职了。
领导嘴角的一抹微笑那么刺眼,
可是却再也无法刺激到陈空敏感又脆弱的自尊心。
他人都说他傻。
他想,如果妈妈知道了,怕是又要说他不成熟。
谁知道呢?
他害怕这只是一场梦,
等他醒来,他两手空空一无所有。
但是他更害怕,
他紧紧抓着的一切,吞噬掉他。
我愿意同走路的人一同行走。 我不愿站住看着队伍走过。
——纪伯伦《沙与沫》
即使明天天寒地冻,山高水远,路远马亡。
空空 - 草稿人生苦短,只愿与您甜蜜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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