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陆

楼顶的小花园有一个凉亭，陆羽和女孩就坐在那里，此时陆羽终于知道了这个女孩的名字叫申雨。而女孩也知道，这个男生叫陆羽。

雨水将申雨的头发凝结成一簇簇线条，妆容也被雨水冲刷得七零八落的。而陆羽这边呢，校服上衣是湿了，但更严重的白色校服上残留着化妆品的痕迹。申雨看见了也怪不好意思的。

“哎，你有啥想不开的呢？”陆羽问申雨。

“你要是听我的经历，你就会明白为什么了。”申雨淡淡地说着，随后开始了她的故事。

原来，申雨的母亲叫岚霜。岚霜在生申雨时，产后大出血，一度在死亡线上挣扎，幸亏医生的全力抢救，保住了一条命，母子平安。

当听到这个消息后，申勃松了一口气，他拭去自己额头的汗珠。经过医生允许之后，申勃走进病房，抱起在育婴箱里的申雨，将她放到了岚霜的怀里。

申雨这个名字，是岚霜在怀孕的时候就起好的。

“老婆，这是我们的孩子啊，你看……”

突然，岚霜一把抱住申雨死死不放，并且口中喃喃自语道：“孩子，咱们一起走吧，一起走吧……”

申勃看见岚霜还是很虚弱，便伸手想把申雨抱回来，让她好好休息。哪知岚霜不肯放手，还恶狠狠地瞪着申勃，吓得申勃只得把手缩了回去。看见申勃不敢抱孩子了，岚霜眼神渐渐失焦，并且继续重复着那句话：“咱们一起走吧，一起走吧……”

此时，医生走过来，拍了拍申勃的肩膀，示意他出来。

在主治医生的办公室里，申勃听到了一则不幸的消息。

“什么？我妻子竟然……”

申勃浑身颤抖着，他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声音。

“是的，但是先生请您先冷静一下，您的爱人现在精神情况很不稳定，我的建议还是转院到精神健康机构治疗吧。”

之后，申勃又回到了岚霜的病房，他看见岚霜抱着申雨，妻子美丽的脸上那一副漠然的表情，原先明亮的双眸变得如此的空洞。申勃，一个堂堂的汉子，竟在母女面前失声痛哭。

一天夜里，趁岚霜熟睡之时，申勃偷偷地把一个和申雨一样大小的洋娃娃塞到岚霜怀里，之后再偷偷地把申雨抱走了。后来的日子里，岚霜也许是因为神志不清，竟把这洋娃娃当成是自己的女儿，极力地呵护，但嘴中还是那句“咱们一起走吧……”

接下来的日子，申勃着手办理转院手续，岚霜转到了一家精神病院。后来的几年，申勃经常会带着小申雨来去看望自己的母亲。

申雨永远忘不了母亲住的那个破败的医院——它坐落在两条很狭窄、地上满是泥泞的小巷组成的交汇处，那是一座老式的五层灰黄色的旧楼房。

申雨每次与母亲见面的时候，都是隔着玻璃窗，里边是岚霜在病房中躺着，她怀里抱着她自认为的“申雨”，并且口中不停地自语。而在玻璃窗户外侧，真的申雨则一个人默默地流着眼泪。

有时候，申雨恨不得自己冲进去，躺在妈妈的怀里，但是她做不到，永远也做不到。

申勃一方面为了养家，一方面为了给岚霜治病，因此他每天都很努力地去开出租车赚钱，甚至白天黑夜连轴转。而当时正上小学的申雨，就自己学会了做饭，有一次晚上十二点，申雨把自己做好的饭菜放在保温煲里，跑到父亲与其他的哥休息的地方，亲自把饭送到父亲手中。在场的的哥都很感动，甚至有些人都默默留下了眼泪，而申雨也分明看见了父亲泛红的眼眶，但是父亲还是很严厉地批评了她：“你个小姑娘，三更半夜跑出来干什么，以后别来了！”于是申雨便乖乖回家了。此后，申雨瞒着父亲，经常偷偷跑到父亲停车休息的地方，默默地看着他。每当看到父亲疲惫的身影，她的眼泪就默默流下来。

“还好，这时候，我们还是一个家，我还能看到爸爸妈妈，尽管他们不在同一个屋檐下，听细雨滴答。”

但到了申雨上初一的时候，情况发生了变化。

一天，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能是医院的疏忽，岚霜竟从医院逃了出来，抱着那只叫“申雨”的洋娃娃，爬上了一座灰色高楼的顶层。那里有一个美丽的小花园，到处都是鸟语和花香，但这些美丽的事物也没有使岚霜流连停驻，她抱着洋娃娃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鲜血绽放和身体支离难以幸免，洋娃娃也随着冲击地面而破损。申雨能想像到母亲在空中坠落之际嘴角的微笑及口中的喃喃自语。

“咱们一起走吧……”

母亲的死让申雨伤心欲绝，但她发现父亲在短暂的悲痛后，竟有些许的轻松之情，这是申雨难以原谅的。于是，她开始讨厌父亲，恨从心底里而生。

母亲和申雨一起死掉了。

她告诉自己。

申雨变了，变得不再乖巧，甚至放纵自己。直到一个午夜，微醺的申雨在街上晃荡，那时一片厚厚的云遮挡住原本皎洁的月光，申雨看见街上走着一个男孩，很高很瘦，头发是炸起来的黄色，手臂上纹身很凌乱，申雨最喜欢是他那副对世界都不屑的眼睛。于是，她和连襄就好了。

连襄每天也是混迹在各个学校之间，他很护着申雨，如果申雨在学校看谁不爽，连襄绝对会毫不客气将其暴揍一顿，久而久之，申雨在这个学风还算正的班级里就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了。

后来，申雨发现怀孕了，她把这件事告诉了连襄，连襄竟和她分手了，她此时才清楚，连襄对这个世界的不屑和无情，也包括申雨在内。

最后，走投无路的申雨再次向自己唯一的亲人——申勃求助，可是她自己亲手再次搞砸了一切。父亲明说了，不会给申雨钱的，那时候她突然想到自己的妈妈，感到一阵酸楚涌上心头，于是来到了这里，妈妈最后到过的地方……

说到了这里，申雨低下了头，陆羽也就此沉默，雨淅淅沥沥的声音充斥着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

过了许久，陆羽说话了：“我帮你找些钱吧。”

申雨抬起头，眼神里有些惊异，也有些感动。

“对了，以后你不要不理我，好么？”

“哦，好呀。”

很晚了，两人就此别过，各自回家。

一打开家门，陆羽就看见妈妈焦急的脸。

“陆羽，你这孩子，你跑到哪里了，让我担心死你了！”

陆羽不敢怠慢，赶紧问：“妈，我爸在不？”

“不在，今天你爸又去加班了，今天晚上不回来了。”

听到这里，陆羽松了一口气，要是老爸在家，自己这么晚回来会被打死……于是他便挠着头，对妈妈撒起了谎。

“嗯……今天老师把我留下了，说了说作业的事。”

“作业怎么了？你没有做好吗？”

“没有，只是老师说了需要修改……”

“咦？你的校服怎么了？怎么一块黑一块粉的？”

陆羽一低头，暗叫一声不好，原来申雨靠着他哭的时候，妆全都印在了陆羽的校服上。

“呃……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我们班有同学学画画，我不小心碰到了她的颜料上……”

陆羽赶紧把校服脱掉，递给了妈妈。

“奇了怪了，这颜料怎么和化妆品这么像……”

“现在画画颜料质地就是这样……”

陆羽马上微笑地打圆场。

看见母亲满脸疑惑地把校服放进了洗衣机，陆羽靠着墙长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