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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宝玉的出场艺术

贾宝玉的出场艺术

作者: 唐风汉韵1970 | 来源:发表于2023-12-06 08:24 被阅读0次

    如果说王熙凤出场是“先声夺人”浓墨重彩,那贾宝玉出场作者又采取了什么样的艺术设计?

      同一个台子唱不同的戏,各有各的角儿。对贾宝玉的出场作者采取了更豪奢的安排:层层铺垫和渲染、欲扬先抑和镜头交叠聚焦。在《红楼梦》中贾宝玉属于“男一号”,他的出场肯定是读者关注的焦点。给他安排一个什么样的出场不仅考验着写作者的智慧甚至也决定着作品的艺术品位。曹雪匠显然明白这一点,在《林黛玉进贾府》这场贾府人物大出场的舞台上,有些人出场属于蜻蜓点水,有的一笔带过,有的浓墨重彩,有的则似有实无,这其间详略的安排疏密的裁剪虚实的映衬无不体现作者匠心。该亮相的差不多都出来了,唯独“男一号”贾宝玉还没有露面,这看似无意中设置了一个悬念吊足了读者胃口,最精彩的往往姗姗来迟显然是一场“压轴大戏”!

      如果说王熙凤的出场是个高潮点,那么在这高潮刚刚恢复平淡的时候,更大的高潮出现了。

      “文似看山不喜平”,正是这种波折起伏的曲线美才让作品张弛有度引人入胜带给读者难以忘怀的欣赏体验。

      这让我想到京剧艺术中的“亮相”,看似不起眼的小动作,却让“内行人搭眼一瞧就知道你吃几两干饭”。

      选段第一次提到贾宝玉是饭后王夫人嘱咐黛玉:“……你三个姊妹倒都极好,以后一处念书认字学针线,或是偶一顽笑,都有尽让的。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庙里还愿去了,尚未回来,晚间你看见便知了。你只以后不要睬他,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第二处是一个插叙,王夫人的嘱咐引起黛玉对母亲话语的回忆:黛玉亦常听得母亲说过,二舅母生的有个表兄,乃衔玉而诞,顽劣异常,极恶读书,最喜在内帏厮混;外祖母又极溺爱,无人敢管。

      然后又通过林黛玉对常理的判断而自然生出的困惑,这贾宝玉是个男孩子,在这啥事都特别讲究的贾府男女孩子肯定是要分开养,又何来沾惹之道理?

      这个困惑自然引出王夫人的解释,而这个解释既突出了贾宝玉的特殊地位又增加读者包括黛玉内心对这个形象的负面判断。王夫人笑道:“你不知道原故:他与别人不同,自幼因老太太疼爱,原系同姊妹们一处娇养惯了的。若姊妹们有日不理他,他倒还安静些,纵然他没趣,不过出了二门,背地里拿着他两个小幺(yāo)儿出气,咕唧一会子就完了。若这一日姊妹们和他多说一句话,他心里一乐,便生出多少事来。所以嘱咐你别睬他。他嘴里一时甜言蜜语,一时有天无日,一时又疯疯傻傻,只休信他。”

      你看这“正主儿”还没露面呢,关于他的相关信息就已经“狂轰滥炸”了,而且清一色全是“差评”“负消息”。

      一层层铺垫本身也是渲染啊,抹一道黑儿还不行,光怕你不相信不重视,抹了一道又抹一道儿,都说谎言说多了也成了真实,内心对贾宝玉的不良印象是不是也在这一层层的铺垫渲染中巩固落实?

      所以说这层层的铺垫和渲染一方面吊足了读者好奇心:这贾宝玉到底何等人物,非得看看他真身有多膈应人。

      在吊胃口同时还欲扬先抑,这让我想到了压弹簧:压得越结实,弹起来的力度便越惊人,这其中的反差便也越刺激。刺得越痛越深才越难忘记!

      最后一层铺垫是宝玉即将出场前黛玉内心的困惑,选段是这样写的:

    一语未了,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响,丫鬟进来笑道:“宝玉来了!”黛玉心中正疑惑着:“这个宝玉,不知是怎生个惫(bèi)懒人物,懵懂顽童?”——倒不见那蠢物也罢了。

      就在这一层层的铺垫和贬抑之后,就在黛玉内心对宝玉的好奇及负面形象渐渐定格之后,就在读者的“千呼万唤”中,贾宝玉终于粉墨登场!

    心中想着,忽见丫鬟话未报完,已进来了一位年轻的公子: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tāo),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瞋视而有情。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

      在节选人物的出场中,作者不惜笔墨写服饰的人物有两位,一个是王熙凤,另一个则是贾宝玉。

      同为服饰描写却又有“同中有异”。

      先说同。对两个人服饰的描写都很细致,从冠带、衣物到配饰全用工笔,既突出人物形象,又暗示贾府富贵同时又点出二人在贾府里的特殊位置。

      不同之处更多。如果说王熙凤珠光宝气穿金戴银突出一个“豪奢掩不住俗气”(我的断语,属于生造短语,所以加引号标明),贾宝玉似乎更突出一种“冠盖下的高贵气息”:此其一异也。

      对宝玉的服饰作者进行了两次描写,类似于镜头叠加以达成某种效果:前者是外出去庙里还愿时穿戴带着礼服性质,这毕竟属于“外事活动”而宝玉又是贾府的心尖子,所以他的穿戴也等同贾府的脸面和荣誉。后者则换成了“居家便服”——这很有意思,不知大家注意到没有,同是见黛玉王熙凤是刻意打扮周身上下金银珠宝姗姗来迟,而宝玉则是脱去“礼服”穿上了日常便服!

    一时回来,再看已换了冠带:头上周围一转的短发,都结成小辫,红丝结束,共攒至顶中胎发,总编一根大辫,黑亮如漆,从顶至梢,一串四颗大珠,用金八宝坠角;身上穿着银红撒花半旧大袄,仍旧带着项圈、宝玉、寄名锁、护身符等物;下面半露松花撒花绫裤腿,锦边弹墨袜,厚底大红鞋。越显得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语言常笑。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

      如果说第一次重点写的是服饰,第二次则重点放在了装扮上——别的不说,单那满头的小辫再编成总辫得花费多少工夫,一个宝玉周围得有几个丫鬟伺候,再加上什么项圈、宝玉、寄名锁、护身符之类,无不凸显他的极受宠爱众星拱月一般心尖子地位。

      如果说第一次是对宝玉整体外貌进行描写,那第二次则是局部特写突出一个“情”字——其实第一次描写也点到“情”:“目若秋波”自然是含情脉脉多情种子,“虽怒时而若笑,即瞋视而有情”当然也是风情万种。第二次描写除了“转盼多情,语言常笑”又用对偶“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推眼角”再次巩固和强化,使贾宝玉这个青梗峰下的无用顽石化成的“富贵闲人”“怡红公子”“无事忙四爷”的出场与他的个性特征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给读者留下极深刻印象。

      在书中的男主人角色中,作者似乎除了贾宝玉没再对哪一个进行过如此细腻甚至烦琐的外貌描写,原因就是突出宝玉在整个贾府中的核心地位。

      读书最重要的就是欣赏细节,能于无疑处生疑可谓“挖宝绝招”。

      我给大家提几处极易忽略的小细节,仔细挖掘你会发现许多文字外的秘密:

      1、丫鬟进来笑道:“宝玉来了!”

      丫鬟应该怎么称呼宝玉?丫鬟为什么这样称呼宝玉?换作其他人,丫鬟敢这样称呼吗?宝玉的那些小厮平常如何称呼宝玉的?通过称呼你能发现什么秘密?

      2、作为“木石之盟”前世恩怨的宝黛双方,此节选是两个人初次相见,见到对方的第一反应分别是什么?原文是这样写的,仔细揣摩从细微处口味妙处:

    黛玉一见,便吃一大惊,心下想道:“好生奇怪,倒像在那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

      宝玉看罢,因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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