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 翎

影 翎

作者:凌霞

影 翎

“哼，你这个没娘的孩子！扫把星！你没资格和我们玩！”一个蜷缩在角落，粗布麻衣的小女孩，被一群同龄的孩子拳打脚踢。她一声也不吭，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静静地望着前方，那无尽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对小女孩拳打脚踢的孩子们似乎累了，大家才挥了挥手，各自回家去了。小女孩缓缓抬起被踢得红肿的脏手背，揉了揉乌青的眼睛，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向有光却无人的地方走去……

这个女孩叫翎，是母亲临终前给她取的名字，母亲生前，曾轻抚着她的头，笑着对她说：“‘翎’是自由的意思哦，小翎以后一定要，快乐地，自由地生活，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这是母亲的愿望……”翎缓缓望向湛蓝的天空，一缕缕阳光，洒在她苍白的小脸上，“翎，自由的意思”她不由地讽刺地笑了笑，母亲在她八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父亲本有好好的生意可做，可自从母亲去世后，就天天在家里喝酒发酒疯，由她去街上当苦力，换取点不多的盘缠，勉强维持生活……

“自由啊……不适合我啊……母亲……”翎望着湛蓝的天空，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却并不觉得温暖，反而觉得有几分凉意……她，没有自由，自由，对她而言，遥不可及。阳光将她的影子拉的长长的，不禁让人觉得有几分凄凉和惆怅。翎扭头看着自己那长长的影子，仿佛看到了多年以后的自己，她只能保持着这个姿势。四周无人，她对着影子，轻轻地笑了笑，这笑并不符合十二岁的女孩的天真可爱，让人莫名觉得很苦涩，很凄惨。小女孩对着影子挥了挥手，喃喃道：“影子，自由对翎而言，真的太远，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上天要如此惩罚我。我多想回到过去，回到以前和母亲父亲的幸福生活。可惜，只是个遥不可及的梦罢了。影子，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我只想，像鸟儿一样，自由自在地飞翔在蓝天中，去看山那一头的樱花……可惜，我这只鸟儿，没有翅膀……”她不禁抽泣起来，小小的身躯在阳光下缩成一团，可她却没有意识到，影子并没有背对着她，而是正对着她的面前……

这个女孩，已经在影的面前，倾诉过许多话，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听到人类与他这只生活在阳光下的卑微的影妖说话。他看着她从一个幸福的整天面带微笑的小女孩，沦落到一个只会独自哭泣，对自己的影子说话的悲哀的女孩……红尘滚滚，乱世之中，这样的女孩也并不少，影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身世悲哀的女孩。可与他说话的，她是第一个。这个女孩，莫名地让影想要抚摸着她的头，对她说：“不要哭，有我在，我带你去你任何想去的地方，带你去看山那头的樱花。”可他始终是一只影妖，倒映着别人的模样，不能化成人形。他只能静静地看着翎在自己的面前哭着，说着。他不禁怨恨自己那么软弱，软弱地只能这样看着她，不能说一句话……

恍然间，十年过去了，影看着她从一个独自蜷缩在阳光下的女孩，变成一个独立的翩翩少女。翎变了很多，她长高了，长大了，变得十分美丽。如天上星辰般明亮的双眸，微薄的红唇，乌黑柔顺的长发及腰，不知有多少少年被她的美貌迷倒。可却因为她的家世，仍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前对她说话，只是远远的望着这个倾国倾城的少女。翎唯一没有变的，还是喜欢独自在阳光下，对着影说话，对他说着自己以后想去山的那头，看大人口中所说的美丽的樱花。她是那样期待着，他又是那样笑着看着她，眼里有说不出的苦涩。他想跟她说：“我带你去看。”可她却永远听不到……影苦涩地笑了笑，现实是那样的残酷，她是人，他是妖，妖，爱上了人……

“咳咳……”咳嗽声响彻云霄，翎虚弱地躺在床上，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翎自始至终还是一个人，无论命运怎样折磨她，她还是那样刚强，可再刚强的人，内心总是脆弱的……影只能静静地倚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她，眼底里布满了悲痛。他知道，翎的寿命仅仅只有短短的一个月。他恨自己的软弱无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能静静地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在眼下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想到这，他握紧了双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可并没有血流出……“想要救她吗？”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影转过身，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可她却看得见自己——这是一只老妖。影坚定地点了点头，这么多年，他永远只能看着心爱的人在自己的面前哭泣，可他什么都做不到，他不能再这样下去，再这样静静地看着翎死去，自己却什么都做不到。“吾可以救她，但这之前，你得答应吾一个条件。”老妖诡异地笑了笑。“什么条件？”影皱着眉头问道。“在这北方的莲池雪山上的最高处，有一朵永不凋谢的雪莲，你把那朵雪莲采来交给吾，吾就帮你救回这人类女子。时间也就只有一个月，一个月后就是这女子寿命的终点，在这之前，你得把雪莲交给吾。”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老妖，虽然他知道这样做会有怎样的结果……

七天后，影终于来到了莲池雪山，看着高耸入云的雪山，他感到身体有一股力量在排斥，在削弱。这没有阳光，而普通的影妖如果半月内没有照到阳光，将灰飞烟灭，魂飞魄散，就连像影这样修行较高的影妖，也最多能坚持一个月。但他不害怕，他甚至还很高兴，高兴他终于可以为自己爱的人做一些能做的事，而不是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奋力地朝顶峰飞去，他感受到寒风抽打着脸庞，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在渐渐地削弱，到最后竟飞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缓缓地朝前方爬去，一点一点，一步一步……大雪模糊了他的视线，可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字“向上爬，向上爬！翎还等着我，还等着我！”靠着意志，他终于爬到了顶峰，永不凋谢的雪莲泛着淡金色的光，就如阳光一般灿烂温暖。影轻轻捧起这朵雪莲，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还有三天的时间，他必须在这之前回到翎的身边。他对着天边苦涩地笑了笑，最后还是不能陪她到最后了……影深吸了一口气，从嘴里吐出了自己的内丹，用内丹那微薄的力量，靠着自己强撑着的意识，在第三天的傍晚，终于到了翎的身边。他想轻抚那皙白的小脸，想对她说：“很快就没事了，一切都会如原来一样。”可触碰到的，只是空气，他是妖，卑微的影妖，永远触碰不到人类……“把雪莲给我吧……”老妖伸出布满皱纹的手，盯着影手里的雪莲。影轻轻地递了过去。“你这又是何必呢？为了一个软弱的人类……”老妖喃喃道。“她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对着影子说话，一个人，独自对抗着病魔……她太坚强，就显得她内心是那样的脆弱……让我不由地想呵护，想要陪伴她……我是一只妖，我爱上了人类的她……”影有气无力地说道。看着自己那变得透明的身体，在月光下若隐若现……他最后看着在一片白光中，睁开双眸的翎，她的眼眸里，映着自己那模糊的身影。影幸福地笑着，这次他终于没有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的唇张了张，在月光下，在这一瞬间，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话，也不知翎听到了没有……最后，他只看见，翎慌张地伸出双手，潸然泪下……那一双映着影身影的眸子，真美啊……

“翎，自由的意思，翎，一起去看樱花吧……”

不知何时起，每当樱花盛开之际，总有美丽的樱花，飘进翎的屋子里……

不知过了多少年，翎变了许多，可唯一没有变得，是她仍对着影子说话，每一天都会对着影子说：“你何时回来，我们一起去看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