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全在车站口下了车,拖着拉杆箱和阿东说了声“路上开慢点!”,阿东说知道,于是就调转车头走了。阿东是阿全的堂兄,但其实只大阿全4个月,所以阿全从来没有叫过他哥,甚至在此前根本不知道他和啊东到底谁大谁小。年假期间,他问他婶婶他和阿东到底谁大才知道了。
但是,阿全的童年几乎有一半时间是和阿东一起的,他们一起过家家,土是饭,草是菜,瓦是盘,当然还有其他的堂兄弟姐妹,一起在冬天干涸的水稻田里瞎逛,一起在小河沟水枯了后趴里面的泥鳅,一起在夏天的傍晚太阳落山后钓青蛙……。天真烂漫的岁月,他们一起有过很多回忆。这些阿全都记得,他对阿东有一种天生的好感,这种好感,他对他的亲哥也没有,也许这好感便来自于这共同的岁月。
天气冷极了,西北风吹的呼呼响,还有那冷雨。阿全只想马上上车,哪怕车不开在里面坐着也好,但是他还要等上3个小时。他在寒风冷雨中有些瑟瑟发抖,唾骂着这鬼天气,这可真是应了离别的场景,倘若车站人再少一点,倘若再安静一点,倘若这车站又在郊外一点,再倘若这车站门口还有许多的杂草,那可真是理想的离别场景了,离别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不默默的留下几行泪那都说不过去。
阿全觉得挺凄惶,并不紧紧是这寒冷,只是阿东刚离开时的侧脸,他突然觉得他很久没有跟这个兄弟有过什么哪怕稍微正式一点的交谈,他只是觉得两人似乎离的越来越远。
以前,阿全在家时会偶尔跟他亲哥说“没必要这么做”,阿全指的是他哥太在乎村里其他人的看法,阿全觉得没必要什么都跟他们一样要去比较,但是他哥说“你不懂,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阿全觉得无话可说了,他能理解他哥的话。这么多年,他不就是在脱离了这个村而生活着吗?他已经不敢说他了解这个村子了解这个村子的人了。即便是走在路上,多少人他也只是觉得眼熟却说不上名字,而他们也同样对他待以“XX的小儿子”相称,阿全在这个村子的存在的身份是“XX的小儿子”,而不是阿全。阿全的世界在外面,他哥的世界仍然在这里。但是阿全也不知道他的世界到底在外面的哪个角落,他只是飘啊飘啊飘,却不知到底会再哪儿停落生根。有时候阿全想到这个,会觉得悲伤,好在他并不常想到这个层面,他只是觉得离他哥远了,现在又觉得离阿东也远了,而他们都是他的兄弟,是应该心心相印的。
上了小学后,阿全和阿东被分在了不同的两个班级,在一起的时间开始变少,后来上初中,阿东留在镇上的学校,阿全去了县城,再后来阿东上了技校,阿全考了个大学,走上离乡的路,交流便愈发稀少了。工作以后,阿全一年到头在家也不过十天,阿东也结婚生子,忙着挣钱养家。他们平时也不通电话,只偶尔阿全要给他母亲打些零用钱跟阿东说声,让他转给母亲,因为母亲不太懂怎么到银行取钱。即使见了面,亦似乎无什么可谈,阿东是性格很内敛的,做了丈夫与父亲后,阿全觉得他似乎愈加内敛沉默了,也许这就是一个典型的乡下父亲的形象。
面对这些,阿全觉得有些内疚,他想谈论些什么,但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始。这种内疚在很多年以前他面对阿东时亦同样有过。那年的无意的胳膊一挥,让阿东鼻血横流,最后不得不住进医院。那时的阿全只觉得天怎么一直都是灰的,他像范了错了小狗一样呜呜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自责与内疚的眼神四处飘荡,只觉得太不应该。他们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谈,都去逗身边的小孩了。也许,他们两也已经不再一个世界了,而不一个世界里,就像阿全的亲哥说的“你不懂”,阿全不懂阿东这些年的日子,不懂得怎么做一个合格的丈夫,不懂得怎么做一个好父亲,而阿东也不知道阿全一个人在外面又是何种感受,他也许觉得阿全很自由,觉得阿全可以很轻松,而这些阿全都从来没有感受到,他不觉得轻松也不觉得自由。
其实,阿全还有其他的四个兄弟,最小的17岁,仍然懵懂无知,却对他说很想快快长大,最大的堂哥也不过29,大他2两岁,跟阿全一样每天想着怎么挣钱,有很多同龄人不一样的想法,也许这是他们共同的语言,和他的联系也是和这些兄弟间最多的。
七兄弟,放在古代应该也不算一个小的家族了吧,而他们将还会发展处更多的兄弟姐妹。阿全常有意无意的让他的六个侄子要一起玩,告诉他们打架不对,但是真的打架要互相帮助。他觉得倘若他们将来还要保持着兄弟一般的情感,那么他们需要一个共同度过的童年,而这段共同的时光将支持他们的兄弟感情一辈子,即使将来他们彼此远离了,这份感情仍然会这段童年时光和血缘的牵扯下继续坚不可摧。就像阿全与阿东,像阿全与其他的兄弟们,他仍然坚信兄弟终究是兄弟,即使已经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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