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墩是个大村庄,也是生产队的名称。从江堤上望过去,树木浓密,像片大森林。其实走进去,就发现它是由三个小墩子端端正正的一个品字形组成。中间有条大河,是村庄的心脏。
大河东边的顶头横着一条人们使劲踩出来的小路,到程家小墩时这一步宽的距离就成了分界线。线东是坟场,自南而北一大长条。每天,他们都要比村里人家先接受阳光的沐浴。
坟场里的树比村里稀疏一些,却粗壮得多,以桦树为主;靠近吴家小墩这边以百果树居多,一棵一大团,是村庄冬天里难得见到的绿色。高高低低的土坟就趴在树荫下,被长满勾刺的野蔷薇,蒿草密密匝匝地覆盖着。
土坟里睡着的大多数也是程家墩的人。
小时候我从不敢独自涉足坟场,虽然到了春天,那里盛开着村庄里不多见的粉红色、白色的蔷薇花,浓郁的花香不仅仅引来了“嗡嗡”哼的蜜蜂,扑闪着漂亮翅膀的蝴蝶;也吸引着一群衣着土色的孩子。我离他们远远的,站在分界线的一侧,我能看到坟堆上被獾子扒开的深深浅浅的洞,仿佛能隐隐看到一堆白骨,我的心便开始收缩,那几天晚上都有恶梦。
我不敢去的原因还源自于一个传说:一户离坟场最近的人家,腊底炒年货。到炒花生时夜已渐深,女主人忽地就见到木窗边伸进一只毛茸茸的大手,似乎是乞讨一点吃的。女主人也算胆大,就用锅铲挑了一铲花生倒过去,没想到也顺带铲起了滚烫的沙子。一声凄惨的叫声后,伸进来的手不见了。
这个新闻第二天一早就传遍了村里的角角落落,也成了大河边洗衣洗菜女人的谈资。传说有名有姓,我拾鸡屎肯定从那扇窗户后面走过。这个传闻便增加了我内心的恐惧,尤其到了夏日,小伙伴说能看到坟场里点点鬼火,助推了我柔弱的惧怕心理。
但我不得不去坟场,像不得不面对一条难以逾越的河流。七岁时的冬天,奶奶从村西抬进了村东。
奶奶去世后的第一个清明,我开始走进坟场。为这个清明,父母已精心准备了好多天。因为知道家里拮据,母亲不得不拔些嫩草掺杂些米糠,想催家里为数不多的老母鸡下蛋勤快点。
这尘世,无所谓凄苦。置身于丛林深处,闻得到鸟语花香,触及到阳光雨露;置身于乡野感受到人间烟乡,乡俗民风;村庄依旧是村庄,土地依旧是那块土地。 我,不再是少年,青春一去不返,尘世留给人们的种种不快,都随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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