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时常想念苏武。
卫律是苏武的对手,但卫律的话是对的,漠漠瀚海,滚滚黄沙,在这燕雀儿不到的去处,“空以身膏草野,谁复知之”?何况,卫律还是救过苏武一命的。后来李陵劝苏武的话也不错:“人生如朝露,何久自苦如此”,倘使苏武父母妻子在,也应该会这样劝苏武。
要说臣节不坠,即使不算大窖里啮雪吞毡的数日不死,那在北海边日日盼乌头马角相救的五六年也该够了。何况云中郡传来的消息,武帝已经崩殂,苏武大哭呕血,已经不会有人舍得责备他了。
但是他到底没降啊。
该做的已经做到,对于李陵卫律和李广利,苏武已经足够榜样。感觉他说话很少,整个苏武传,他的话不过数语,说话多的是李陵和卫律,他是在强撑。强撑是因为前途渺茫,不好说大话了。强撑是因为不投降是他真心不肯。其实,时间拖的越久,越对他不利,派他出使的皇帝殁了,他是断线的风筝,存亡看天。去国万里,瀚海阑干,不说他来漠北时已经过了四十。恁是金佛铁人,雪地又冰天,穷愁十九年,也怕要被风蚀锈坏。
转眼北风吹,
雁群汉关飞。
白发娘,
望儿归,
红妆守空帏。
三更同入梦,
两地谁梦谁?
周围全是敌人呐,还有两个来看自己的是劝自己要放弃。白天可以忍辱为奴为隶,因为要证明自己可以为理想铮铮不死。夜来篝火明灭,朔风吹来胡笳十八拍,再好听也是寂寞,因为不是心底事。耿耿星河,照见自己不过沙漠里一个小黑点。无论怎样崇高的理想,也遮不住自己的作为loser的可怜,像是寒风入骨。
多少人就在这样残夜辗转,第二天低着头放弃了旧年的理想,就是投降了。可是,白天到底还是为奴为隶,夜里的胡笳到底还是不能到心里。将来见到苏武,也还是要惭愧。可是回头看看,却是自己杀死了那个向往的自己,前功尽弃,前功是自己松手放弃。
人身难得,一期一会,谁愿意以身膏草野。但是,正因为难得,为什么要做别人的复刻。心心念念,抓住某个东西不放,这当然是我执。可是,他年认取鸿泥江海间,谁都希望那里有个自己。
不要只在唱歌的时候想起颜色不一样的烟火,请试试做最坚强的泡沫。在朔漠的暮雪里想念苏武,即使明明知道,当初来匈奴的百人里面最后和苏武归汉的人,只剩下九个。
但好歹,我还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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