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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当啼笑,已忘尊荣

自当啼笑,已忘尊荣

作者: 高姿冷眼 | 来源:发表于2017-07-13 12:04 被阅读0次

    提尔(Ty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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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立于山巅望那黄昏,它掳掠走笙歌,独留哀艳兀自于天边独舞,被血染,被战火淬炼,终究成为永极天边无人敢评判的驳痕。”

    “有时候,我们只能征战;有时候,我们只能死去。”

    我在迷茫中苦苦追逐了许久,仿佛跋山涉水。我在追寻一个生命的伊始与千年的光阴。时间在我奔跑时与我擦肩,不知过了多久,我寻到了生命的结晶。我诞生了。

    那是个电闪雷鸣的夜晚,空气中充斥着苦杏仁的芳香。紫电爬满了墨黑的天空,随狂风暴雨磅礴而出的戮意渲染出了天边污浊的浓墨,这即是我生命的起点,就在这个有苦杏仁香味的雨夜。

    我是奥丁之子,他叫我提尔,授予我“战争之神”的伟大名号。我尚还年幼,便被奥丁丢入了幽深漆黑的森林,我狂奔,大哭,尖叫。在野兽的迫击下,与其说我愈发对战斗稔熟于心,不如说我更像是与战斗结为好友,利齿爪牙所造成的累累伤痕似乎也渐变麻木,血块凝固在伤口,紫黑的伤疤爬满我尚还稚嫩的肌肤。终于,当我不再畏惧黑暗,不再畏惧风暴般的扑击时,我走出了鬼怪停留的可怖之地。

    奥丁冠我神之冕旒,荣膺战神的称号,庇佑胜者与勇敢者。然后提尔的荣耀几近在瞬间达到极点,再久盛不衰。那是个灾难与魔鬼遍布的时代,我穿越荒野,用长刀在羊皮纸上书写残酷悲壮的英雄史诗。用血块当墨,尸骨为笔,皮面做纸的书本,字句都像是寒风刮过躯壳。

    就这样度过了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

    这是分明是普通的暴雪,但凛冬的神祗却过分垂青世界了。且不说荒海平原上的凹平之地与中庭里人们破旧的茅草屋,就是我所居住的伟大的英灵殿仿佛也要被暴雪压塌脊骨。昔日里如火如荼的暮色开始渐变寒冷,彷若暴雪冰冻了它的嫣红。生机开始渐渐消散,然后被冰凌打碎,糅杂入寒风,消逝在日月缝合线处。人心似也被冰封,深寒彻骨得像是冰窟。

    中庭之人奉我为“战神”。我主司战争,此时却从不庇佑任何一方。因这时人们业已疯魔,故作真挚地祈祷不过是欺骗我以期得我垂青的手段。

    漫长的黑夜覆盖了世界许久,当第一丝黎明曙光刺破云层与寒冷的屏障时,诸神以沉默来应对这黑暗后的破晓,绝望中衍生的希望。希冀短暂的像是瞬间,然后日月渐变模糊,它们不啻于奥丁的荣誉也被吞食。海水翻滚起惊涛骇浪,于阒寂与杂乱的分割线中,我嗅到了绝望、战争与毁灭。奥丁似是于黑夜中被授予世界伊始便降于人世的预言遗篇,独睁的眼熠熠闪光,点燃了黑夜中的第一支火把。他命我前往虚无之境,我穿越荒原,森林,埋骨之地,在黑暗中醒来,在迷茫中妄图割裂黑暗,在孤魂野鬼的叫嚣中寻觅用以战争的利刃。

    当远处密若海藻的人群涌入时,从奥丁的眼里,我窥到了坦然与平静,似乎他早已预料到了这残酷的战争将会有一个惨绝人寰的结局。

    “贝阙倾颓,尸骨成山,血流成河,幸存者孤独地跋涉过轮回,彼时诸神的荣耀将再次迎来日出。”

    黄昏必将降临,黄昏过后,是恐怖的黑夜,在那之后所升起的,必将是崭新的太阳。

    “我命你为战争神,人们也奉你为‘勇者提尔’,我可以恐惧,乃至世界树都可以恐惧,谁都可以恐惧,独独你不可,因你以勇气为骨,支撑起名为‘诸神’的这个巨人。”

    战争的气息越来越近,近到了极点。

    魔狼芬里尔踏风而来,他来复仇。他与奥丁的刀剑在尘世刮掀起飓风,在沙石走砾中,我仅能窥得两个黑影纠缠,然后分开。

    当刺鼻的血腥味灌入鼻腔,加姆大张口鼻,血沫化为利剑向我直直刺来时,我毫不畏惧他的凶猛与野蛮,挥刀迎接。战斗的帷幕拉开,刀与利爪触碰的火花几近引燃下方的尸骸。我的眼被血糜覆盖,我的野性被激起,脑海里仅有一个念头:杀。刀刃切割开空气,每招每式都想要在加姆的薄弱处绽开血光。我不知道我的刀与他的爪牙厮杀了多久,一切的一切,都仿若梦境蜃景,但只要我稍一松懈,梦境便会被打破,我也会在黑暗中陷入轮回。

    在昏聩的间歇,理智似是在翻腾卷涌的海中抓住了一丝机会呼吸,我得以审视加姆,并非是如我想象的,战意凛然的加姆——而是体无完肤,眼球被戳破,略有颓靡的加姆。

    不乏沉重的喘息似是隔绝一切的屏障,世人的苦难、战争、死亡、复生此刻都与我无关了,麻木渐渐开始涌上心头,就在我即将认为这是一场无劳的战斗、我也将在疲乏中被岁月碾作齑粉时,刀刃处突然传来割裂血管的脆响,那更像是巨钟穿透耳膜时的嗡嗡声,我蓦的醒来。加姆的肚皮被我割开,肠与五脏六腑随着他的动作同鲜血一并涌出。他就要死了,我也即将胜利,我的光环将加诸于神祇。

    “诸神必……”

    就在我洋洋得意的审视将死的加姆之时,一抹红光闪过,我的喉咙突然变的火辣,腥甜的血涌出,在污浊的天空中抹上刺目的猩红。加姆咬住了我的喉管,我转动眼球,自知命已至此。我从云层下跌落,与荣耀一同跌落入坟墓。

    我注目于高阔的黢黑穹顶,被吞食的日月再也不能散发出乳白色抑或橘红色的光,早在世界伊始便与凛冬同降的它们如今也走向了濩落的漫漫长路,坠入死亡的无底坑洞。

    我在跌落,下方是万丈深渊。喉口的鲜血喷薄而出,染红了云,染红了我目所能及的世界。我不知道被吞食的太阳能否再次发出亮光,引燃全世界的火把,但我知如果世间尽是黑暗,那该多冷、多寂寥。我不知道幸存者是否会被自然垂青,再次于笙歌中舞蹈,于热烈中高歌,一切都被迷雾笼罩着,只有在战争中得以存活的人,才能够穿透迷雾,直视自然的不朽箴言。

    “死不可怕,只是一场长眠”,我自诩毫无畏惧,此刻却怕了,我惧怕的是诸神消亡,被湮没在岁月长河中而非惧怕死亡这虚无缥缈的东西。诸神衰亡,群龙无首,这个世界会被侵占,人们被迫更改信仰,精神领袖易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重复着这恐怖的循环。

    我在下降,下方是累累白骨。现在我只有大脑能勉强思考了,此刻的我筋骨寸断,喉口再也没有鲜血喷出,只是也没有气息灌入了。寒风不停的侵入我的傲骨,裹挟着泥块、血污与冰凌。我眺望远方高阔的穹顶,死亡、回忆、痛苦次第同寒风涌入眼眶,然后随着眼泪一同排出。

    我在这千年的岁月中从未考虑过死亡,我以为那一切于我来说都很遥远,遥远到隔着千万个世纪的距离。我就要死了。战死这光荣死法为我带来的是讥讽而非荣耀,人们会取笑我为“司战争却难以庇佑己方的战神提尔”而非“光荣战死的伟大神祗提尔”。

    我就要死了。下方的尸体距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迅速的仿佛战争开始。我于阒寂与杂乱的迷宫中,踏入了谵妄的陷阱,孤独的蜃景。那是一望无际的原野,业已被战火破坏,业火焚就乌黑深洞。它的吸力仿佛一双手,将我拖入阿鼻地狱。

    “来啊——你这虚无飘渺的东西,纵使你掳掠我的肉体,使它枯槁;窃取我的魂灵,使它死亡,你也难以带走我的精神,我的无畏。死亡,你这痴愚的庸王啊,别妄想你的鬼蜮伎俩会使我恐惧。你杀不死我的,不会有任何歪门邪道能够扼杀我的精魄,那即是吾之永生!”

    “唉。提尔,你这暴力的神明。这是诸神的黄昏,败者难以成就永恒……你,也将会被遗忘。而为你所的钟情的无畏呵,仅是人们阿谀之词罢了。”

    阿谀?我的无畏,勇敢?都是人们的谀词吗……谀词即是谎言,那我岂非为懦弱之士?不!绝不是,我绝非懦弱之人!那,那“谀词”就是谎言。一位怎样怯懦又昏庸的人才敢、才能去质疑一位勇士啊?

    “你从未勇敢过,不知勇敢为何物,鬣狗永远向人宣扬植物的苦涩。”

    ……

    他报我以沉默。他被我打倒了。

    脊骨处传来巨痛,将我拉回现实。我清晰地窥听到骨骼摔成齑末的脆响,看见了死神的弯镰朝我挥来。

    “啊——这是并不能使我悚怕的弯镰。”

    你来啊,死神,你来啊,用你那空洞的眼看看,你即将收割的是一位怎样的勇者的灵魂啊?他怎会惧怕你呢!

    世界为我带来死亡,我转而送还他福祉。我将沉睡在地底,我的头发变成森林,皮肤变为土地,齿牙变为岩石,血液化作河流。而我无畏的精神将成为氤氲于世的暮霭,庇佑后世的勇者。

    强袭而来的飓风使我体内的血河流淌得愈发恣肆,然后流淌成一片汪洋。身体迅速枯瘦;脸庞如嶙峋的山石,形销骨立;毛发枯如稻草。死亡消磨的是我的发肤而非精神,我唯有眼神一如平常冷冽,然后燃起火把消融了寒冰,熠熠的光闪现,如初乍明镜。我厮磨喉底带血的声带,染红的齿牙揭开艰涩拼凑的字节。

    “切莫惧怕鬼怪的爪牙啊——伟大的神祇们!那是惧光却因暗生的卑劣存在,而黑暗必将消散,我们也必将……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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