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碑

作者: 山东宇哥 | 来源:发表于2023-10-08 23:27 被阅读0次

    小王村向东是一望无际的黑土地,土肥地沃,生机勃勃。只要春天撒下种子,秋天总会收获预期的希望。小王村向西是细柳河,河浅水细,源远流长。一座老旧的木板桥横跨河水两岸,桥河同名,称作细柳桥。细柳桥是连接小王村与河西盐碱地的唯一通道。盐碱地不长庄家,只有零星的艾蒿和盐角草,还有难以细数的土坟。土坟高低错落,每个圆形凸起的三尺之下,都埋着一个小王村人的血脉至亲。

    小王村刚兴起时只有十几户人家,河西的盐碱地也还只是盐碱地。岁月如梭,新旧更迭,几十年后,小王村的住户增加到了三百多,在籍人口也有小二千。而荒芜的盐碱地也挤挤挨挨,长了百十座土坟,坟场也成了盐碱地的代名词。不知是约定俗成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这里一座墓碑也没有,方圆几十亩的盐碱地里,只有一颗胡杨树兀自耸立在一片荒芜之中。胡杨树与土坟高度差不多,叶片稀疏,虬枝错节,默默守着旁边一座新坟,戍边的战士一样执着又坚定。

    胡杨树是九爷种的,新坟下安葬的是九奶。

    种树那天,是九奶的头七。按习俗,头七这天,亲人不能去坟地,说是容易被煞神找了替身,但是九爷不信这个。太阳直直照在细柳河上的时候,九爷从下屋的墙上摘下扁担,挑了两个空木桶,推门走到院子里。一颗树苗根须茂密、枝干却光秃干瘪的胡杨树苗静静躺在庭院的地上。九爷弯腰把树苗抱在怀里,拉开门闩走了出去。

    虽然实令已经过了立春,三江平原的风依然料峭。九爷的头发、胡子一起在风中张扬。九爷踏着咯吱咯吱的木板桥过了河。春风冻人不冻水,细柳河已经化冻,薄薄的冰茬下面,静水流深。九爷破冰取水,汲满两个水桶,晃悠悠走去盐碱地。九奶坟前已经挖好了树坑,两尺长两尺宽两尺深,九爷挖了七天。前三天只挖了窄窄的一溜,那时候九爷只想立块墓碑。立墓碑是九奶下葬那天,九爷心里突然生出来的想法。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不可遏制,像细柳河的水,细小,却执着。

    九奶下葬那天,天气不错。风有点硬,天却很蓝,一丝云彩都没有。九奶脾气不好,心眼却好使,小王村就没有没受过九奶恩惠的人家。今天这样的日子,能来的都来了。人多,却不乱。墓坑是停灵这三天挖好的,坑底铺了厚厚一层石灰。知事指挥抬棺的四个人分别站在墓坑的四个角位置,直到朱漆棺材稳稳地停在墓坑中央,才提嗓向着旷野喊了三个字:“落棺喽!”棺材缓缓落下,四人抽出木棍和绳索,焚香敬酒、棺前长明灯,棺上阴阳瓦,送葬的亲属左右绕坟各三圈后,男人们开始向坟坑填土。坟包高高隆起的时候,大家才想起来找九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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