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纵使相逢应不识（上）
（1）
慢慢松开右手，手机“啪”的一声掉到了茶几上，上面《死亡预言又应验了》的大字标题深深地刺痛了我。疲惫感渗透了的每一寸血脉，我闭上眼睛重重向后跌靠在沙发上。最坏的情况还是如约发生，一名女教师被杀死了，在今天凌晨，我却，无能为力。
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不用看，我也知道是师姐靛玉红打来的电话。“若若，今天凌晨......”她说话的声音带着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已经知道了，我马上过去。”我闷声打断她的话。
靛玉红和我都是Z大学出来的学生，现在又在同一个机关单位从事着同一个苦逼的工作——法医。她大我一年，被我尊为师姐。师姐很漂亮，她和她的男友彩虹更是成功逃过了毕业分手的魔咒。如果不是这一段命案接连发生，他们两人可能已经见家长订婚了。
路途较远且发生了堵车，等我按着师姐发来的地址匆匆赶到案发现场，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半小时。师姐正死死盯着那具尸体被她用软刷涂满液蜡的指尖。从大学到现在我见过的死人不计其数，但看到这个女人的死相时，尽管早有准备，我还是心中一寒。
喷溅状的血液到处都是，血泊中浸着一颗头。头顶光秃秃的，几处血痕在泛着青色的头皮上很显眼。而本应长在她头顶的头发，却一团团散落在房间地板上。那颗头上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布满血丝的红色的眼球充满了惊惶和恐惧。头颅上的嘴半张着，已经失去了生命的粉白色舌头软软的耷拉在嘴角。
尸身在头几步远的地方，师姐把凝固好带有死者指纹的蜡一片片揭下，全部都封存了才回头看见我。她一言不发，紧抿着唇将一个本子甩了过来。我接过本子闭了一会眼，才慢慢看了下去。
a 死者姓名：罗蔓 性别：女 年龄：48岁 民族：汉 婚姻情况：已婚 生育情况：育有一女，已成年 籍贯：中国E市 政治面貌：群众 文化程度：大学本科
b 尸长：162cm 尸重：62kg
c 死者家庭住址：E市第六小学职工家属楼 职业：E市第六小学教师
d 死亡时间：2015年8月11日凌晨2~3点 死亡地点：E市第六小学音乐教室 死亡原因：头部与躯干分离导致中枢神经受到破坏，失血过多死亡
附录：死者寰椎与颅骨完全断裂，切口处平整，为致命伤；死者头顶有四处平整血痕，长度分别为2cm，4cm，1.5cm，1.5cm，猜测为片状利器所伤，四处伤口均有血液凝固现象，猜测为死者生前伤；死者体表无其他明显伤痕；死者躯干两上肢及两下肢分别被胶带缠住，尸身呈弓状；尸体鼻腔内检测到少量乙醚残余；尸体血液内暂未检测到有毒物质，尸体胃内是否有致毒物残留有待进一步检查。
罗蔓的名字好像在哪听过，我默默地想。
遇见‖纵使相逢应不识（上）
(2）
我和师姐又把尸体翻来覆去检查了几遍，确定没有细节和数据遗漏后，便通知在一旁的警察可以上前了。我和师姐则抱着一摞测量数据和照片准备离开。临走前，师姐再三嘱咐前来取证的警察们一定要尽快将尸体运到单位以进行进一步尸检。
离开犯罪现场，我脱掉了橡胶手套和鞋套扔进垃圾桶中。师姐的动作比我快一些，她已经将她盘在帽子里的一头长发放了下来。我们两个人相视苦笑。师姐依旧那么美，但已经不复意气风发的样子了。
“现在......咱们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要不去我那坐一会，谈谈这一段接连发生的几件案子吧。今天恰好，阿九也要来，我和你说过的，他直觉方面天赋惊人，”师姐叹了口气苦笑了一下继续说“本来今天打算和彩虹带他去吃水煮鱼的，现在估计，没心情了。”
我终于看到了师姐经常提起的阿九。阿九是师姐的徒弟，至于她是怎么当上这个便宜师傅的，师姐自己好像都莫名其妙。阿九很瘦很高，头发是硬黑的板寸，他在八月伏天裹在黑T恤和墨蓝色长裤里，给了我一种他整个人都深沉压抑的感觉。直到他迎着阳光坐下来，我终于感觉他有了温度，才开始绕过了那阴沉的气质看清了他的脸。
意外的发现，他的脸棱角很分明，眼睛狭长，嘴唇很薄，且唇边微微泛白，脸色也并不是那么红润，眼睛里有几根血丝，好像最近没有休息好的样子。师姐也显然发现了这个问题，因为她张口便问“你昨天晚上去哪潇洒了？最近城市治安不太好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
他抬头扫了我俩一眼，掏出手机摆弄了几下递给师姐，闷闷地说“排位十连跪。”他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的超鬼战绩界面。阿九接着又耸了耸肩“我又不穿制服，我怕什么，应该你更害怕些才对吧？”
是啊，现在只有穿制服的人才会瑟瑟发抖。自从一个署名咸鱼的网络作家开始更小说《制服杀手》后，E市的噩梦就开始了。
初听这个名字时，我自动把它归类为三流的都市色情小说。谁想到，它不仅是犯罪类书籍，更是一本预言魔咒。这本书中的主人公有着杀害各类穿着制服人的奇怪癖好。
可怕的是，这本书每更新一次，里面的主人公每杀害一个人。三天之内，E市便有一个相同职业者被杀，就连死法，都如出一辙。
一时之间，E市需要穿制服的市民人人自危。已经有一名律师和一名中学生相继遇害，而今天，如文中所写一样，一名教师惨死在教室里，身首异处，她便是罗蔓。
遇见‖纵使相逢应不识（上）
（3）
晚上的水煮鱼还是去吃了。只是去吃的人却和原计划不太一样。彩虹单位临时加班无法赴约，一男两女三个陌生人却陆续进了包间。
师姐站起来给我们相互介绍，我才知道长相甜美的卷发女人是豆芽，E市著名律师，而短发高挑一身利落装束的女人叫惊蛰，在干练外表下藏着熊熊八卦之心的历史学家。最后身着白衬衫西装长裤的高个男人是灵川，一名年轻有为的私人侦探。三人都是师姐的旧友，接二连三的杀人案，已经使所有关注这些事情的人向掌握第一手资料的警察局靠拢了。
看得出师姐对惊蛰的前来还是有些奇怪的。惊蛰面对师姐的疑问只是笑笑，说“咸鱼和他的《制服杀手》已经占据了热搜榜首好久了，有人说律师和中学生的死是意外，但教师罗蔓的死，真的不能用巧合意外来解释了。”
“在环城路上被货车碾成一滩肉泥的郑文和从17楼摔下当场颅骨粉碎的初中生韩思雨，本身就很像意外死亡不是么？”灵川似笑非笑的说。“但一个6月15日，一个7月13日，时间那么接近，又都是那个该死叫咸鱼的文章发表后死亡的，连死法都和书中那么像，现在又来了罗蔓这一出，说是巧合，谁相信呢？我看你们警局啊，就应该先把那个叫咸鱼的控制起来再说，就算不是凶手，起码也是个知情人。”
似乎看见了灵川眼中的揶揄，师姐有些冷淡地回道“我们只是法医罢了，那是网警该去做的事情。吃公家饭的，哪比得了你自在逍遥。”
在翻看死者资料一直没说话的豆芽突然抬起头来，说：“哎，你们注意到没有，那个初三学生的生日是7月13号。”“7月13号怎么了？”我之前在发呆不自觉地问了一句，随即心头一震，7月13号，7月13号正是他从楼上跌下当场死亡的日子！看到我们集体呆滞的表情豆芽似乎很满意，她微微一笑，接着说道“而且韩思雨的名字，你们不感觉熟悉么？”
我们齐齐地看向豆芽，豆芽表情突然严肃起来，她一字一字地说“一年前，韩思雨因追求同班女生未果，趁其无人将该女生从楼上推下，致使女孩死亡。而他自己，因为只有十三岁，所以并未受到相应惩罚。”
“所以凶手要在他可以追究刑事责任的时候，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为死去的女孩偿命是么？”阿九手支下巴，慵懒地斜睨着豆芽。“哦，听你的意思凶手还蛮有正义感的嘛。”灵川哈哈一笑。
我闷闷地说“可是现在连自杀和他杀都没法确定，当时韩思雨家的落地窗整扇都是开着的，除了地上多了几块石头什么都没被动过，男孩子爱玩自己带回去的也保不定，又正好是叛逆期，也不能完全排除他自己一时想不开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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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惊蛰似乎若有所思“听说律师郑文的死同样也很蹊跷，肇事的货车司机没有酒驾，也没有精神问题，更不认识死者郑文。而且资料上看他一直老实本分，没有不良嗜好。这几年家中也没有什么事故，不缺钱花，可以排除买凶杀人的可能，那为什么.......”
“《制服杀手》怎么不详细介绍一下凶手是怎么杀人的呢？”灵川蹙了蹙眉“肇事司机只说他前方的车突然打开大灯，晃得他眼前白茫茫一片，等反应过来后急忙刹车，才发现有个人已经被他压烂了。”“这么说，那个突然打开大灯的司机也有责任啊，那怎么一直没听说他被判多少呢？”豆芽有些奇怪地问道。
“一个环城公路，又没有监控，又是晚上，行车又少，货车司机也没看清车型和牌照，上哪去找他描述的那个大车去啊。”师姐没好气地答道。“而且，刚才被你一提醒，我想起来了。那个律师郑文，不就是前年帮着那个碰瓷反把自己腿摔折的老太太，去打官司的人么？可怜了那个扶老太太起来的大学生，因为没有证据，足足被判赔偿五万元，他家又那么困难，根本付不起这些钱。”
“郑文真是妄为律师，良心被狗吃了。”我愤愤地说。惊蛰也淡淡地接道:“如果真是这样，我倒有点佩服那个凶手了。”
“如果这些假设成立的话，那个教师罗蔓，会不会是类似的原因呢？我感觉她的名字有些熟悉。”我不禁问道。
“我今天我去调查时，偶然从她同事虾虾那里听说，罗蔓因为多次辱骂一个她的学生脑袋就应该卸下来当球踢，这么笨怎么不去死之类的话，导致了这个孩子有了严重抑郁症。”灵川咬了下嘴唇，接着说“这个孩子辍学后多次自杀，在今年年初的时候还是死去了。学校坚持学生是在离校后死亡，跟学校没有什么关系的说法，并没有给家长实质性补偿。学生的父母都是极其老实的农民，这件事情最终不了了之。而罗蔓，仅仅受到了脱离党籍的处罚。”
“你调查的速度很快嘛。”学姐轻笑着说。
学姐话音落下后，周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我的内心感到一片惊恐:凶手是谁，他究竟要做什么？这些被害人的选定，真的.......如我们偶然猜测的那样么？
这是我从小到大吃过的最沉闷的水煮鱼。
遇见‖纵使相逢应不识（上）
（5）
进一步检测的结果很快出来了，罗蔓的胃里并没有致毒物质，现场也并没有发现与嫌疑人有关的脚印和指纹。这个案子，就如前两个一般，搁浅了。不过网警方面确实监控了咸鱼的小说账号，那个账号，却在罗蔓被杀后，宛若被人遗弃一般，再未登录过。
日子还在继续，我以为平静的日子还会持续很久，我以为那个怪异的杀手会就此罢手，然而仅仅是，我以为。
咸鱼的《制服杀手》又更新了。他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帐号被监控了一般，仅仅上线了很短的时间，把他已经写好了的整篇文字复制粘贴了过来，然后立即下线了。
网警还是很快锁定了咸鱼的上网位置，他在与E市相邻的F市，最大的中心图书馆内。但事情又一次陷入僵局，F市图书馆日流量几千人，根本无法查出谁是那个叫咸鱼的作者。要命的是，就连更新小说所用的网络，咸鱼也用的是图书馆免费WiFi。
这次在小说里被杀死的，是一个医生。
警局决定立刻派人去F市中心图书馆调取监控逐一排查。虽然这是一个庞大繁琐而且并不一定有收获的工作，但是，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医院的医生的数量太庞大了，根本无法立刻全部保护起来。E市警局局长面对自己十分有限的警力只能表示无奈。
没想到，当天晚上就出事了。
“阿黎！！！”师姐看到躺在地上的女人时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我看见了她瞪的吓人的眼睛中深深的绝望。师姐突然转过身去，扶着旁边的一棵树干呕呛咳起来，一簇一簇的眼泪，纷纷砸在了树下的花草丛中。
原来她便是，阿黎，师姐最好的朋友。师姐一直说有机会要向我介绍她，没想到我见到她时却是这般凄惨的模样。师姐知道医生是下一个被害对象后，便要把她留在身边才安心。
她叫上我，豆芽和彩虹，打算一起去医院等阿黎下班，然后开个通宵party。然而阿黎却不见了，她的电话一直处于忙音状态。
找遍了整个医院楼都毫无结果，师姐显然慌了。我们匆忙报了警，但失踪不足24小时无法立案。直到圆月当空，我们才在医院后面一处偏僻得吓人堆满废弃杂物的地方，找到了眼睛紧闭的她。
她的脸，在月光下也能看出红得似乎要撑裂开来，牙关咬的紧紧的，指甲显示出了让人绝望的苍白色。一切都表明，我们可能还是来晚了。
我蹲下来把手指放到阿黎的鼻翼下，竟然探到了她轻轻浅浅的呼吸，虽然如游丝一般，但阿黎还活着！
“阿黎还活着，阿黎还活着！”听到我的喊声，正在安抚师姐的豆芽和彩虹迅速转过头来，学姐也连忙回头张着红肿得眼皮看着我和阿黎。
“究竟是谁对阿黎下了狠手啊，她到底怎样才能醒过来啊......”豆芽一直没哭，但她知道阿黎还有希望的时候，终于还是用手捂着嘴哽咽起来。彩虹却在此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蹲跪在阿黎头旁，捏开她的嘴巴抽抽鼻子说:“你们闻没闻到阿黎身上有很重的酒味？”
我们使劲吸吸鼻子还没等回答，彩虹又继续说:“啊，不对，还有中药的味道，嗯......瓜蒌，薤白？难道她喝了瓜蒌薤白白酒汤？”我震惊地看着彩虹“你是说，阿黎这个样子是因为双硫仑反应？”师姐点点头，眼泪又簌簌地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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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相逢应不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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