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酒

有一种说法，说喜欢喝酒的人，是因为没有勇气清醒地面对人生。

按照这个理论，老何绝对是个无胆匪类，因为他一天到晚都在喝酒。

从我们认识他开始，他就戴一顶万年不变的报童帽，挎一个巨大的没有形状的包，包里随时放着几听啤酒。

老何早餐喝酒，中午喝酒，下午茶喝酒，晚上更是流窜于各个酒局间，啤的红的洋的，多多益善少少不拘，唯一不喝的是白酒。

无论一天里什么时候，他出现在我们面前，永远是一身酒气、醉醺醺的样子。但他脑子却清醒得很，无论谈正事也好，讲段子也好，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就好像他喝的不是酒，是咖啡或者红牛。

所以，他一开始说要戒酒，我们都吓到了。

“老何，出啥事了？”

“几期？还有得治吗？”

老何说，去你们妈的。

老何表示，他身体好着呢，就是新交了个女朋友，当老师的，讨厌酒味，不喜欢他喝酒。

我们纷纷很看不起他，为了女人戒酒——且不说这动机就很可笑——怎么可能成功？两星期，最多一个月，就得哭着喊着找我们喝酒。

没想到，他还真就戒了。

酒局还是一样来，我们尬酒，他尬可乐、王老吉、茶、橙汁，反正滴酒不沾。老何也叫苦，说喝了那么多年的酒，一下戒掉了，有戒断反应。手抖，心慌，晚上睡不着，记忆力反而下降了，有次莫名其妙，脸突然就肿了一半，像发面团。

我们就很同情他，何必呢，要不，来点？

他吞了下口水，摆手道，算了算了，回家女朋友还得检查呢。

总之，一年后，他成功地根治了酒瘾。还是报童帽、大挎包，包里却再也没有啤酒，无论一天里什么时候出现，都是一副无精打采、郁郁寡欢的样子，话也少了很多。

有一天晚上酒局，一个新进了我们圈子的哥们，给老何敬酒。

老何摆摆手：“不好意思，女朋友不喜欢我喝酒。”

新的哥们讪笑了一下，坐下来后，悄悄问我：“老何他女朋友，不是半年前就……那个了吗？”

我遥望着桌对面的老何，叹了口气：“对啊，所以他才不喝，因为一喝完吧，脑子就清醒了。现在呢，混混沌沌的，还好自己骗自己，装成是有女朋友在家等着，要检查他今天破戒了没。”

谁也不敢给老何劝酒，因为无论我们喝了多少，也没有勇气面对：一个三十多岁、怀念女朋友、在酒桌上失声痛哭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