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风天小畜
且说魏灵凤信了谣言，去幼儿园找小表弟，一路伤怀了好久。到了幼儿园，发现小孩们也都不在，又赶去姑姑家，把表弟抱住，和姑妈说了打针的传言。她姑妈也是在今早听说的，没有放孩子出去。后来听到了喇叭声，方知是虚惊一场。魏灵凤去找王小米，在路上遇到了表兄赖宏民，诉了许多委屈，都被表兄敷衍过了。
却说到了夜晚，柳生赴会。还未到王氏别院，赖宏民等人前来迎接。入得了大厅，见大厅极为宽敞，所请客人并不多，人到齐后两桌尚不满。此时灯火通明，柳生穿着一身练功服，分外惹眼。那王华耀致辞，满口都是回报乡梓、繁荣栖山的冠冕之言，柳生心里暗笑，王华耀造福乡邻倒是有的，可惜画了一个圈，圆圈之内五十米为限。便譬如周大师家，远在五十米之外，感受到的全是王华耀的坏处。
这一场席，名为宴请乡邻，其实却是为了打发本地一些难缠的人物，此外还有两名执事。化工厂收买聘用了两名执事，用来游说乡民，一旦出现了各种纠纷，由执事出面调停，村民碍于面子，所得的赔偿便少了。周丽娜的父亲，名叫周锷，被化工厂选中，做了一名小小的执事。此时那周锷在座，看到柳生，他想道：“如此新鲜的衣服，看来今天还有武术表演。”
王华耀身边，坐着一个腰杆笔直的年轻人，眼神桀骜不驯，胸肌似能炸衣，一看就是师出名门的武林新秀。赖宏民对王华耀道：“柳生给咱们栖山镇长脸了，在河口中学门前，打败了河口中学的拳王。”那年轻人目光闪动，问道：“那河口中学的拳王，我是认识的。你打败他，用了几招？”柳生道：“四招！我本想一招结束，竟不能够，最后还是用了四招。”
王华耀道：“我身边的这位年轻人，名叫丁再，来自微山湖畔，他家世代习武，他年少有为，武功不凡。”丁再抱拳致意，柳生动了兴致，问道：“王老板，这位丁兄是你的保镖？”王华耀道：“他将来是要开武校的，做保镖岂不屈就了。不过他确实优秀，打遍了半个微山湖，从没有遇到对手。”说到此节，丁再面目一变，十分狂傲道：“不止半个，微山湖周围，我乃是第一高手。”周锷等人心下吃惊，想道：“微山湖第一高手的名号，岂是轻易叫得的，此人想必真的有两下子。”
柳生道：“如此说你是微山湖湖主了？我倒要讨教。”二人来至空旷处，王华耀叮嘱点到为止，早见二人摆开了阵势。柳生怪声怪气地问道：“湖主，你可准备好了？”丁再道：“我让你先出手。”柳生哪里容得他倨傲，一个冲拳上去，出拳人皆莫见，那一拳携有风雷之威，丁再的招式竟然脆如薄纸，被柳生劲力穿透。再看丁再，已飞出了三米之外，挣扎难起。正是：
霹雳一声响，湖主回故乡。
柳生淡然道：“得罪了。”丁再忍痛站起道：“原来你才是高人，佩服。”这一场席，吃得举众不欢，丁再没有勇气开武校，王华耀脸上无光，更难堪的是赖宏民，心里暗暗叫苦，大哥面前无法交差了。
周锷当不住好奇，问道：“这位小兄弟，你打河口中学的拳王，用了四招，打他只用了一招，难道是河口的那位更厉害？”柳生正色道：“丁再的武功，远在那人之上。正因为丁兄劲力足，所以才一招定出胜负。我是以力破力，将两股力量合在一起，反扣在他身上。河口的拳王不会发力，反而浪费了我的招数。”听了柳生的理论，众人叹服。
众人却不知道，这一拳的背后，另有玄机。原来柳生钻研各式易筋经，他先练的是少林大易筋经，后来发现熊氏易筋经增长力量更快，更便于和技击融合，他又改练熊氏易筋经。练功的时候，他把练少林易筋经的一些体会融入到熊氏易筋经中，融会了两家之长。这还不算，柳生又看了黄氏易筋经，黄氏易筋经的爆发力不如熊氏易筋经，但阴柔的化劲胜于其他各家。柳生每天练两遍熊氏易筋经，每隔十天练一遍黄氏易筋经，如此鸡贼的练法，外人怎么会得。是以他劲力奇怪，轻易将丁再的防守穿透。
次日镇上遍传了消息，柳生一招击倒了微山湖第一高手。柳生得意洋洋，他不盼这个知道，也不盼那个知道，只盼他朝思暮想的女神赵尘颖能够知道，若赵尘颖为他低颜，他宁愿倾尽所有，把自己的小家拆了建庙。赵尘颖知道了又如何？暂且不说。
如今却说中学校长陆识学，因为驱赶学生弄出事来，学生去党委游行示威，还翻唱了《东方红》，让他脸面丢尽。更来了一个打针的谣言，弄得他请学生都请不来，真是气闷。这一回又收到了徐州市教育局的文件，要卫生大检查。陆识学想道：“有了这个文件，就好说复课的事情了，不至于太难看。”
此时几个校干就着那文件商议。吕权皱眉道：“检查卫生，却要求宿舍不能闲置，一定要住满，这是什么道理？”陆识学道：“他不给你讲道理，他的嘴大。女生宿舍基本满了，得想办法动员男生多住宿，喊班主任们过来。”齐忠林急忙去喊各班班主任。
总算是复课了，谣言散去，学生都来上课。整个上午，齐忠林都在纠缠几个初三的学生，劝他们住宿。他讲得口干舌燥的，收效甚微。忽然他想到了一条妙计，将柳生喊来，问道：“你有势力，发动你们的柳门五虎，也不妨用点儿小手段，让学生住宿，好提高成绩。”柳生道：“这点小事，交给我了。只要我恐吓恐吓他们，他们就住了。”齐忠林肃然道：“不能恐吓，要注意形象。”柳生道：“我先礼后兵。”经柳生一折腾，二十来人住了校。东村有一名瘦瘦弱弱的小孩，名叫马斩岩，也被柳生的手下强逼着住了校。
且说这个马斩岩，也在三一班，从来没有人能看得透他。他双眼迷离，两只眼睛非常清澈透明，眼球像是特做出来的花纹玻璃，瞳仁一层一层的，衬着那些花纹，比外国人做的钟表轮还要精彩。有一回学校体检，一个女医生看马斩岩的眼睛，结果自己晕了。马斩岩平常不敢把眼睁大，时常像是在梦游，又好像在贪婪地阅读着神灵界的秘密，正在通灵。小小马斩岩，愤世由来已久，想他体弱不能胜人，在这个好武的世界里饱受欺凌。郭广立欺负他，逼他做自己的小马仔，晚上扣着他不让回家，逼他陪着打沙袋打技击桩，打完桩还逼着他看黄色录像。为了摆脱郭广立的控制，马斩岩一次又一次被郭广立打得鼻青脸肿，最终郭广立放弃了对他的改造，他得了自由，但从此再也没人把他看在眼里。在众人的轻贱中，马斩岩偷偷地想着怎么赢回来。他幻想自己是赌神，他阴险地笑着开牌，谈笑间把整个世界赢下来了。
马斩岩交完住宿费，他又幻想着自己是赌神。回来和唐甜甜走了个对面，他眼中的齿轮飞速地旋转，原来却未曾有过这种情况，如此是为何呢，还有，唐甜甜究竟有何与众不同呢？看那唐甜甜的小腰，方才一摇一摆的，有点儿浪呀。马斩岩忽然回过神来——唐甜甜走路和原来不一样了，原来她走路紧凑，现在两腿之间不那么紧了，肯定有问题。进了教室，马斩岩又去盯唐甜甜的眉眼，他和唐甜甜坐得近，都在前排。听郭广立说过，上面和下面是有联系的，大闺女两腿之间紧，所以眉峰也紧；小媳妇两腿之间敞，眉峰就有点散。马斩岩方想到“散”，腿上就被踢了不轻不重的一下，只见唐甜甜瞪视着自己，怒道：“别这样瞧我，你想把我弄晕？”马斩岩只好闭上了眼睛，但他眼中的无数齿轮仍在飞速旋转，他知道唐甜甜偷吃了禁果，稍后他又睁开了眼睛，挨个去扫班里的男生，想搜寻出那个压在唐甜甜身上作俑的畜生是谁，却没有找到。
大师正在相思断肠，他想：这个要命的王小米，嘴上是拒绝了我，眼神中对我却有期待，分明不是十分拒绝的。她为什么这样，是矜持，还是世故？是怪我追得太紧了么？莫要怪我，现在风气这么坏，比不得八十年代，可以从容恋爱。如今物欲横流，美女谁不欲，如我所料不差，此时当有人隐藏在暗处窥伺她，我又怎敢追得不紧呢。我是一刻也不想放松的，既然爱，那就一发做出来。
大师想到这里，想要去找唐甜甜，让唐甜甜把王小米喊出来，但又想道：“不妥，我不能和唐甜甜走得太近，若让人误会我和唐甜甜之间有什么，那就是弄巧成拙了。”他又在琢磨别的办法。
散了午学，大师缓缓地走在龙凤街上，龙凤街两旁有宽河沟，他可以左摇右晃故意走得很慢，看王小米会不会走过来。漫游了一会，竟然没有小米的影子。不知不觉走过了杨树行，到了路口的五颗大柳树，大师摸着一颗古柳沉吟，想这些古树多么有力量，屹立在天地之间，经历了多少风雨，看到了多少恋情，自己追求王小米略有些辛苦，那又算得了什么。学生大多走过去了，人影稀少，又有一个小女生走了过来，却是唐甜甜。
大师错愕地望着甜甜，却见她身上的精彩气象没有了，眉间多了几分滞郁之气；唐甜甜也望见大师，眼神怯怯地，想要避开，最终还是提起余勇，走了过来。她艰难地来到大师面前，迟迟不开口，半晌方道：“我没能听你的话，我，我失身了。”说着悲不自胜，大师拉着唐甜甜的手，劝慰她道：“我亦不会责怪你什么，休要悲伤，这种伤害虽说极难化解，终会有破解之法。”唐甜甜强掩悲苦，望着大师，她知道了自己的悔恨是什么，明知道自己的身子守不住，为什么不先向这眼前之人求得一夕之欢，然后再说其他。唐甜甜之命运，有诗为证：
灵犀一纵何处寻，愧杀麒麟教诲音。
当日寄情龙凤烛，未知终是落花吟。
另有一首诗，说的是宗师：
采风九段亦英雄，相女昭昭屡不空。
贪恋修名成舛错，天香豆蔻付秋风。
唐甜甜含泪去了。宗师若有所失，他觉得自己有件事情做错了，陪唐甜甜睡她一觉，给她一个好前程，好像是自己本来应该做的，推卸好不应该；只是没想到唐甜甜不争气，少女的防线不堪一击，自己过于大意还是错过了。宗师只觉得眼前发晕，心想：她也是五朵金花之一，多少人爱慕。堂堂金花小五的贞操，就这样没了？
他受了刺激，不觉脚步加快，沿着皇汉大街，向南走去，走到邮局，便想到邮局里坐一坐，消解几分闲愁。只见邮局里面正坐着赵尘颖，赵尘颖低着头，正在装一封信。饶是这花魁娘子低着头，亦掩不住她姿容的绝美，一头黑发又浓密又整齐，古典小说里的“乌云盖雪”之说，这里提醒你便是了。有一首歌曲里唱道：“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眼”，此时宗师想道：“这一头能带出长河波浪的秀发，就是任何犀利的目光也穿之不透，她若是用自己的头发来纠缠人，任何人也逃不脱的。但不管是谁，也只敢爱她三分，不敢扯满了弓，十分之十地去爱她。”当此时，赵尘颖却看见，对大师喊道：“你快过来，帮我填个封皮儿。”宗师坐在赵尘颖对面，从她手中接过圆珠笔，按她说的，写好了封皮。赵尘颖击掌道：“好字！”又指了指墙面道：“比那个人写的好多了，发展邮电事业什么的，该让你来题字。”宗师笑道：“那是李科长的字，看来我的前途不仅仅是科长。”花魁投了信，两人一同走出。赵尘颖又嘻嘻笑道：“大师，你可知道，柳生冒傻气，他又干了一件傻事儿。”宗师道：“除了比武打架，他还能做出什么事？”赵尘颖道：“我想说的正是他打架。你说打架就打架，还得大桌子大碗地摆上酒菜，说着伪装客气的江湖话把人家打倒，这不都是一群傻家伙吗？还什么大败微山湖第一高手，我可笑死了。”二人分别。
大师看到了招牌“戚家包子”，便坐下来要了四个小包子，小姑娘戚旗给家里面帮忙，把包子端过来。大师想道：“小五朵金花也就只有吴晓蕊生的好，戚旗和周丽娜等容貌一般，老牌的五朵金花才是个个美女，特别是那赵尘颖，都快修炼成精了。方才说了一番话，赵尘颖好美啊，美得锋芒毕露，但她的美和我无关，我只爱我的小世界。”包子送到嘴里，大师忽然来了灵感，他得意地想：“我虽然不和赵尘颖处男女朋友，但我可以把赵尘颖做成一件工具，通过赵尘颖让王小米赞赏我，王小米看到赵尘颖如此美貌且经常在我身边，她就要肯定我的魅力，知道我非同一般。等火候到了，我让赵尘颖劝说王小米做我的女朋友。”他欢欣鼓舞，吃完了包子向回走。
过了校门，大师并不进去，又走到西面大路上寻人。前几日的大雪成灾，一辆卡车在转弯处翻了，里面装的满是桔子。桔子在路上撒了一半，沟里撒了一半。圆滚滚的金桔，在那雪地上，分外惹眼。车主幸而没有受伤，他也是豪爽之人，对着当地人说道：“今天不顺，我决定破财消灾，这些路上的桔子你们快拾了带回家，被来往车辆压坏了非常可惜。”一些人道：“我们也不能不仗义，有麻袋的，送给你麻袋，大数的桔子用麻袋装了给你，我们取少许。”大师正要装桔子，却看见了白如梦弯着腰在那里。白如梦装满了一个小面粉袋，送给车主，自己拿了几个桔子，又走到大师面前，道：“周哥，给你吃桔子。”
大师接过两个桔子，心中五味杂陈。他悄悄地念叨：“她是我的起点啊。天可怜见，如果没有王小米，就是她了。若是在古代，我们俩早就圆了房，天天搂在一起睡。呵呵，怪只怪命运。当代社会的青梅竹马是没法成就的，每个人几乎都要去远方，为了远方，只有把那青梅竹马给放弃了。”白如梦道：“周哥，你不高兴？你有心事！”大师道：“我本来就多愁善感，眼睛被地上这些桔子的金光照疼了。你看这些桔子，仿佛也知道覆水难收。”白如梦高兴地一跺脚，说：“周哥，我今天造了一个词，叫覆桔难收。”
大师望着手中的桔子，怔怔无言。正是：
金桔圆滚滚，少女寄芳心。
岂料我和你，一双薄倖人。
这一首歌谣，说的是大师和白如梦没有成就。先是大师负了白如梦，后来白如梦又负了大师，此乃后话。
大师没有随着白如梦一起走，独自在后面落单。他在内心里呼喊道：“白如梦没有了，我还有小世界，月神把小世界指给了我，小世界里面住着两个人，我就像那《金剑雕翎》里的萧翎一样，左边岳小钗，右边百里冰，我左边王小米，右边魏灵凤，任凭天地都毁灭无形，从此我只要我的小世界！”就在这时，他忽然看见了王小米。宗师陡然来了精神，他想：既然月神下令了，她就一定会是我的，明明是自家东西，还犹豫什么呢，不等了，立即取来。
原来王小米去操场散步了。大师豪气干云，要去表白，强吻都准备好了，此时却有一只纤纤玉手拍在了他的肩上。大师回头，见是王凤。王凤今天不知是怎么了，看着他的眼神与往日不同。她嗔怪道：“人家一直喜欢你，你看不出来么。”大师好不惊慌，真是老天作弄，本来要去表白，没想到王凤平白杀出来，抢着对自己表白了。大师涩声道：“你知道，我身不由己……”王凤大大方方对她道：“你不必惊慌，也不必顾虑。就像你和白如梦，原来就是好过我的，你爱白如梦或者爱别人，我不能破坏。我听说情人分手的时候，有这样一种方法，拉着对方的手闭着眼许个愿，将来找到的朋友还会像他，你帮我许个愿。”大师拉起王凤的手，二人相对，王凤闭眼道：“你全神贯注地和我一起想，将来我的男朋友就是你这样的。”二人在一时间竟然心意相通了，马上就有了感觉，感到血肉相连了起来，脉搏也一起跳动，王凤笑道：“好了，其实你也挺色的，我感觉到了你的狼性和侵略性，哼！你将来肯定不止一个女朋友，我心里又害怕了。”他们两个人说着话，一起进了学校。
可叹大师，午间空忙了一回，偏偏不能和王小米剖白心迹。如果没有王小米，那么这个世上一条条会活动会说话的异性，也只是会活动会说话罢了，不如去看电影，不如去修罗界去看妖女，又何必来这个世界走一遭呢？大师情伤不已。正是：
你证我证，斯可云证。
深证浅证，皆含对境。
舍此对境，终无可证。
此时已是下午，在初三一班，上的是齐忠林的语文课，虽则齐忠林增加了许多精彩生动的语言，但在魏灵凤听来，全是些懒洋洋、气球漏气一样的陈词滥调。不觉她又看向了王小米，只见小米弯弯的的睫毛，闪闪发亮，那么有型，美丽的睫毛下，闪动着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魏灵凤暗想：“我和她是不能比的，以她的美貌和天资，想要嫁入一个富贵齐全的家庭，并非难事。她飞得越高，我也就随她飞得越高，只是不知道神人告梦准不准呢。难道我的将来，真的要应在她身上？”忽而又悲伤起来，想到自己贫穷的家庭，难缠的病痛，还有一段悲惨的遭遇，想要嫁一个才、貌、位皆全的有情郎，千难万难。但愿梦中神人告诉我的话是真的，那我就守着她、抱定她，不让她随便把自己嫁出去，和她一起嫁。她若嫁错，我岂不也终身无救了？
王小米起初是没有注意魏灵凤偷窥她的，忽而感觉有异，发现魏灵凤反反复复盯着自己看，眼睛都看直了，就用钢笔敲了她的手一下，魏灵凤低下头去。下了课，王小米问道：“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魏灵凤想道：“此生我不愿和她分开，她又怎么能明白呢？”便道：“我有点害怕，只想在课堂上紧紧地抱着你，不想和你分开。我，我昨天又做噩梦了。”王小米想了想，道：“晚上你在家么？我去找你玩，你就不会做噩梦了。”魏灵凤正中下怀，如何不依，她道：“明天是星期天，今晚我不用住姑妈家，你到我家住一晚，我们说一晚上的话。”
因是周末，下午放学早，王小米先回了家。在家里吃了饭，对母亲说要去魏灵凤家，和魏灵凤相互督促，一起学习，晚上不回来了。她这谎撒了一半，去魏灵凤家是真，一起学习是假。见母亲答应，王小米骑上自行车，去往东村。
魏灵凤的家，在东村的东面，门前的路面比别家都要宽阔一些。当初建院子的时候，对门两家都极为客气，各自向后退了一丈，形成了一个好看的空间。魏灵凤家大门朝西开，是一对加宽的木门，新附上去的木料和原来不一样，所以分外好找。王小米喊了门，魏灵凤出来，喜孜孜将王小米抱住。魏灵凤的两个姐姐年长，已经出阁了，她父亲在沛县煤矿工作，也不在家。见了魏母，王小米只说已经吃过饭了，魏灵凤拉着王小米到了楼上。
这魏家小楼，不是正屋，在三间门房的北面。当初因为院子大，门房和正房离得远，按照风水的说法，叫做“脱气”了。魏灵凤的父亲，听从风水师的建议，又盖了一栋小楼，紧挨在门房的北面。这样的院子，在民间是极少的了。
走进小阁楼，只见魏灵凤的学习桌上，坐着一个小女孩，正在低头写作业。王小米走过去，那小女孩抬起脸来，二人俱是惊愕。谁说岁月不可战胜？王小米看见了五年前的自己。魏灵凤在一旁吃吃地笑，王小米和眼前这女娃至少有九分像。王小米拉着她的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来帮你做作业。”小女孩道：“我叫魏映雪，今年读五年级了。”魏灵凤道：“人家可不像咱，她的成绩好得很，每天都得大红花。”王小米拉着魏映雪不放，娇嗔道：“这是我妹妹，被你们拐去了，把妹妹还给我。”
等王小米闹够了，魏灵凤才笑着说：“这是我的堂妹，我待他比亲妹妹还要亲。你也知道，我比两个姐姐小得多，姐姐都出嫁了，现在我身边只有她了。我们不但有姐妹之情，而且还同名字。”王小米道：“什么同名字，她叫魏映雪，和你的不一样。”魏映雪稚声道：“小米姐姐，她原来不叫魏灵凤，她叫魏颖，我也叫魏颖。”魏灵凤接道：“因为分不清，长辈们喊我‘大颖’，喊她‘小颖’，两个颖。你说我们俩是不是很有缘？”王小米叹道：“这世界多么奇妙啊，你的妹妹，竟然像我。我无兄弟姐妹，想是老天不忍见我孤单，生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妹妹给我。”说着王小米把魏映雪抱起来，脸贴脸地说道：“从今以后，我也有妹妹了！”魏映雪极为乖巧，“小米姐姐”叫个不停。
稍后，魏映雪做完了作业要回家，王小米跳起来说：“我送你回家！”挽了魏映雪的手，接了魏灵凤递过来的手电筒，和魏映雪一起下楼。路上还有许多残雪，王小米拉着魏映雪的手，不让她滑倒；又何止如此，便是小妹妹踩了一点不够干净的雪，她也觉得心疼。
且说周大师，此时也正在东村徘徊，只可惜他和王小米没有遇见。近日里打针的谣言，让他明白了附近有一个邪教集团，他要找教徒们的集会之地，把这个组织揭破。他贴着墙根，拣隐蔽处行走，时而支起耳朵倾听，不放过任何一点声音，一路走来，甚至有几对年轻小夫妻正在往返推送、辛勤交接的仙仙之音都被他听到了，他也无暇作一番赏玩。这邪教中心究竟在哪儿呢？东村人多，建筑稠密，隐蔽性最好，邪教的聚集地多半是在这儿，可是他反复穿梭了几遍，各家人只是各家人，都在过家庭生活，根本没有人聚会。难道总部不在东村？大师把身形一隐，潜身到了村外的河沟，从远处伺察着村里的动静。
方隐藏好，调整了几个呼吸，只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移动，那身影好大胆，竟然挨个扣着窗窥探。一股执念在大师的脑海里翻腾起来：这一定是黎阿铮！不会错了，斗了这么多年，黎阿铮的一举一动他都十分熟悉。黎阿铮不负他所望，积极破案，那天的劝诱果然有用。黎阿铮穿梭两遍，没有找到目标，身形向东面蹿去。大师想道：“奇怪，东面大树林里还会有什么？”便也向东跟过去。
黎阿铮进了森林里，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又折向南行。大师想道：“南面倒是有个柳树园子，周围用铁丝网封起来的，里面是个废品站，我已经窥探过了，不可能是邪教中心。”黎阿铮到了柳树园，望了望铁丝网，又向南奔去。大师想道：“再往南可就是大河了，空忙一场。”到了大河边，武痴东看西顾地找桥，计算了一番，去了西面的桥。过了对岸，只见河南面隐隐有灯火，不到二十户人家。大师叹道：“这武痴果然高明，我怎么忘了这个地方。”
原来这个地方，叫做“农场”。头些年有些激进，村里想把土地收起来，大规模耕作，没有成功，留下这么一摊。曾经在地头盖了一些看守农田的房子，星星散散的，也不挨着，农户们舍不得房子，也有拉院子的，也有不拉的，也有扯电的，也有扯不起电的，就在这里住了起来。武痴稍作逡巡，向一个最大的院子走去，爬墙贴后窗观看一阵，然后跳下来，又窃听了一番，看来真的有人在这里聚会。
待武痴离去，大师也来了个壁虎游墙，脸贴后窗，这一看去，不禁吃惊。只见人才济济，二十多人在聚会。后窗颇小，位置又高，大师不担心被屋里人看见。此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领头跪拜，只见他喊道：“呼喊，呼喊，我也是一个呼喊！”后面成排跪地的人一起喊道：“我也是一个呼喊！阿门！”待行完了仪式，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大氅的中年人站出来讲法。他讲法时声音小了很多，大师运转内力，依然听得清晰。只听那人一本正经地讲道：“各位会中的兄弟姐妹！我们是神的教会，我们的教主李长寿和基督是无二无别的。任你世间任何人，都比不得我们的教主人生圆满。当年，李教主和朱德元帅是同学，可是你看朱德如今在哪里？我们的教主依然还健康的活着！因为教主名叫李长寿，我们的教名叫长寿教，凡是真心加入我们长寿教的，都可以长寿千年，肉身升天！”大师惊悚道：“好诡异的教派，这叫赤裸裸的勾引么？”只听得隔墙那群教众一起欢呼：“阿门！阿门！”
那人又讲道：“谁不想长生？是你，还是你？”把众人吓得乱躲。那人又道：“这就对了，人人都想长生，所以教会蓬勃发展，谁也敌不过我们。将来我们都是要掌大权，分享胜利果实的。你们要增加信心，我可是把话说在前头，但凡今天入会的，将来都有你们的重要位置。你曾经这样仰着脸看书记，将来书记会被你踩在脚下，他把闺女送给你，你都不稀罕。”大师想道：“果然来了，三句话不离本行，却原来只是两个字：权和色。”只听得那人又道：“为了增强我们的信心，教会运来了一批衣服。教主的心愿，是要所有的人不花钱，都有衣服穿，需要过冬衣服的尽管拿，我们都是兄弟姐妹，不要穿太好的衣服，衣能蔽体、能御寒即可，这是我们教中人的修行，那些俗人怎么能够理解！拿衣服是爱教，但不可贪心，贪心必遭天谴。”大师越看这邪教越有趣儿，只见两个教徒抬上了大箱子，教徒们一个个取衣服。一个妇女得了衣服，感激涕零，失去了控制，大哭道：“只有神教才能救我们，教主的恩情，我们是还不尽的，他老人家胜似我们的爹和娘！”小妇女越哭越惨，哭昏过去。
如此乱了一阵，那讲道的中年人挥一下手，众人便都安静下来了。中年人道：“教主和基督是一样的，他无所不知。你们是真心还是假心，他全都知道。你们在家里做了什么，他全都知道。教主常说‘夫妻之间最好不要同房’，夫妻同房是私心，修行人要公而忘私，否则不能升天堂。在座的各位有本是夫妻的，也要逐渐减少同房的次数。不要为了你们的私心，毁了大好的前程！”大师窃笑道：“就凭这些人，想要戒绝房事无疑是痴人说梦。夫妻之间的欢娱若没有了，他们自然要从外面找回来，只好去淫乱了。他们有了可以淫乱的理由，就会更加忠于教会，真是好厉害、好精巧的设计。玩弄人性可以到如此地步，这个神秘教会不知道控制了多少人。”
只听那讲道之人又说到：“教主现在在美国拯救全人类，不能来我们这儿传法。教主宅心仁厚，看到我们无依无靠，于十六年前派出麒麟圣子转世到沛西南，前来领导我们。为了本教神圣的事业，他是谁我暂时不能透露。麒麟圣子足智多谋，武功高强，他是神的儿子，他的武功和智慧不是我们可以想象的，但我可以告诉大家，经过教主的特意安排，我见过麒麟圣子，他今年才十六岁，却可以和八个成年人对打，那八个人一起上都不是圣子的对手！麒麟圣子隐藏在民间，正等待时机出山。圣子最爱我们穷人，他最恨贫富分化，社会不公。待到麒麟圣子长大，他就会带领我们推翻贪官污吏，干成一番大事业！”教众齐声呼喊道：“麒麟圣子，麒麟圣子！恭请麒麟圣子出山，我等誓死追随麒麟圣子！”大师在墙外沉吟：“这个快要被捧上天的麒麟圣子，还会武功，听起来好像很熟悉，他又是谁呢？”
欲知后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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