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是人内心的镜射，是无意识的心理反应。日常生活不能实现的愿望在梦里几乎都能实现，不能表露的情感几乎都能在梦里酣畅淋漓的表现……恶梦、噩梦、美梦、黄粱一梦、梦想成真……梦，还成了占卜凶吉、趋吉避凶的征兆。不信迷信的我，八年以来却因父亲屡屡在梦中忧，在梦中喜，在梦中悲，在梦中笑……

今天正月初七，离父亲去世已整整七年差十天。八年前的正月，做梦看见热心公益的父亲竟然爬上水泥电线杆修理电路，竟然从电线杆上摔下来不在了，伤心的我哭的一塌糊涂，抽噎着醒来，枕边已湿了一大片。都说梦是反的，但清清楚楚的恶梦让我再也无法入睡，在床上辗转反侧，想象各种父亲如果不在了的情景，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清醒白醒……好不容易挨到天亮，打电话给善于解梦的母亲，母亲在电话那头吃吃的笑着说，梦是反的，是父亲头天晚上吃饭多了。虽然母亲这么说，觉得心里总是不踏实，思来想去还是回去看看。回到家，父亲一如平常坐在堂屋门坎里面的藤椅上，没有任何不适。听我再次说起梦，只是呵呵的笑，直说他没事，身体很好，还说了一堆让我们放心的话。现在回想当时的情景，那是多么的幸福啊，我有双亲，双亲有我，我们彼此牵挂，彼此情接。

半年后，父亲病了，病的特别严重，那时我的梦就与父亲的病紧紧相连。梦见白色的鸡枞，梦见白色的梅花，梦见漏雨的老屋，梦见满眼窟窿摇摇欲坠墙壁……每次梦见都伴随着伤心哭泣，每次做梦都在提醒我与父亲相处的时日又少了一天。那时也有令人高兴的梦境。父亲去世前不久，做梦见父亲忽然就康复了，忽然就精精神神的，还面面笑容，我那时的高兴啊，真是无言以表，只觉得整个身心都是愉悦的，都是轻松的。第二天跟表弟说起，表弟说梦是反的，你要做好思想准备。表弟凝重的表情，让我一下子悲从中来，抑制不住大哭起来。此刻，面对父亲的离世，母亲状况日渐欲下，那时的梦总还是幸福的，因为还能看到父亲，母亲的身体也还尚好。

与病魔苦苦抗争了近七个月的父亲，在油尽灯枯后离开了我们。父亲去世时一去三返，就在闭气前已无法开口说话的父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母亲，那是对我们的不舍，对母亲的放心不下。大痛无声，父亲闭气后，大家散开忙着各种后事，我一个人陪伴着父亲，我跪在父亲身边，把头深深埋在父亲尚有余温的大手里，感受父亲最后的体温，我多想时间能在那一刻停止，让我和父亲就这样紧紧相连。不知过了多久，要为父亲洗身，堂妹把我拉起，才发现父亲的手机淌满了我流出的鼻血。装棺，守灵，祭拜，念经，直至下葬，我都在幻想棺材里有动静，幻想父亲能像以前一样缓过来……

父亲去世后，常常梦到他，梦中的父亲要么是在病床上，要么是从地里回来，要么是菜园里劳作……无论是什么场景，父亲总是生着病，父亲总是在操劳，而我，每次必是难过，必是流泪，只是随着时间流逝，父亲到梦中的次数稀疏了，泪也少流了，而我也在父亲去世后从没向母亲说过做梦的事，我不想也不敢想跟母亲说了后，母亲的反应会带给我怎样的反应；我的反应又会给母亲带来怎么的伤心难过，我一个人慢慢反刍，一个人慢慢回味，一个人慢慢将流出的泪慢慢咽回去……父亲的离世，让我在一刻间成长，让我独自学会面对。只是在某时某刻，会淡淡想，要是父亲在就好了，要是父亲在他会……

好久父亲不来梦中了，我想自己已走出父亲离世的痛苦。就在刚刚过去的腊月二十八又梦到了父亲。梦中，我从什么地方一下子就到了标杆头（老家一块地名），忽然看到父亲，身边还跟着花花（父亲去世后，一直陪伴母亲的一条懂人性的忠实的狗）。只见父亲脸带病容，背抄着手，察看身边的玉米。我惊喜的问父亲来做什么，父亲说在家没事，出来逛逛。我那份高兴啊，又是一个无以言表，兴奋地挽着父亲的手臂，跟他一起回家。路上，父亲还让爱吃玉米的我还掰了最大的三个玉米带回去，走着走着，突然一转眼父亲就不见了，一急醒来，周围一片漆黑，父亲消失在无尽的黑夜里。望着无尽的夜，听着周围的寂静，想着八年以来的路程，其实父亲从未离我远去，他一直都活在我的心里，是父亲教会了我一个人走路，一个人面对……

凌晨写下这篇“梦”，是梦所驱。父亲走后，母亲一直沉浸在痛苦之中，健康状况急剧下降，特别是近五六个月来还伴随着精神不佳，看着日愈苍老的母亲，听着她的絮絮叨叨甚至是语无伦次，心里总是升腾起无尽的悲凉与伤感。很不梦到母亲的我就在两个小时多前梦到母亲将后园竹子下面的土地开辟出来，规规整整地撒上了菜种。我对她说，吃不了多少，不要这么辛劳。妈说，闲着也是闲着，懒人不懒地，种出来你们回来有菜拿。梦中，母亲一如当年那样麻麻利利，一如当年那样风风火火，我心里也觉得顺顺当当，舒舒服服。忽地，一下子就醒来，周围一片漆黑，打开手机，4：39。望着黑洞洞的四周，回想刚刚消逝的梦，再回想八年以来的梦，担心，害怕，伤心，难过……一齐涌上心头，父亲走了，还有母亲；母亲再走了，我还有谁？不禁泪眼模糊，哽咽不已。

今天哪儿也不去，去看妈！

2022年正月初七凌晨7：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