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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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镇上的火车站下了车，天已擦黑了，出了站才感觉有些冷，伸手拉紧衣领，缩起了脖子，天空中飘着些细碎的雪花，被风吹着，四处飞舞！

这一站下车的人不多，本来就是个特别小的一个站点，只有慢车到这才停，站点设备也是简陋，站里有二个窗口售票，几排木制的长条板凳泛着光亮，在候车室里孤零零着呆着，也少有人在这乘车！

火车站离我家还有四，五里路，如果坐汽车，在村西头下来，顶多走十分钟就能到家，可就是这汽车票有些小贵！我也是思想斗争了好多遍，才决定坐火车回家，刚工作三个月，兜里来前领的工资还热乎着，真是不舍得花！

出了站口，过了天桥，走下来，沿着前面那条路一直走，就回到家了，路口停着几辆揽活的三轮车，一个开三轮车的胖师傅两手互插在衣袖里，一边和同行说着话，一边来回走动着，看见有人过来，几个人立刻围了上来＂上哪去，坐车不＂，＂你这小姑娘家家的，天黑了又下着雪，坐车回家吧＂，＂嗯，嗯⋯＂，看我一直迟疑着，那个较胖的师傅走到近前，＂走吧，再等会，我们也收工了，你想坐都没有了！＂摸着兜里的＂银子＂，看着天空中飘起的大雪花，我吸了一口凉气，＂走吧＂，＂好嘞＂！胖师傅掉转车头，拽开后座门边的插销，让我坐进来！

＂去哪个村＂，胖师傅转过头来问我，刚才在路口，有点黑，没瞧仔细，借着车里的灯光，我发现他整个人胖得有些浮肿，脸像打足了气的皮球，五官被赘肉挤的看着有些别扭，一颗大脑袋直接嵌在两肩之间，实在看不出他的脖子在哪里，揽到了活，他或许有些激动吧，能听见他说话时加杂很重的气喘，也或许是他那一身赘肉压得吧，还没等我回答，＂你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啊，是吗＂，我笑了笑，也没把他的话往心里去，做生意人一惯和陌生人自来熟的，＂我去xx＂，＂真是巧了，我也是那村的＂，他又转过头来看我，思索了半天，竟然喊出了我的名字＂是小x吧＂，我惊了一下，开始仔细打量他，终于相信他说的＂眼熟＂是真的！

他叫来福，我的小学同学，我们不光住在一个村，还是一个生产队，我们每次下地干活，都要从他家门口经过，来福上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还有一个打着＂光棍＂的小叔，他父亲不太爱说话，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老实人，＂三脚踹不出一个屁＂，这是村里人对他父亲的评价，他母亲在村里也很＂有名＂，那是懒到极致出的名！

上小学一年级时，来福坐在教室最后那一排，和他同桌的是一位女同学，＂刚开始真没看出来福与其他同学不一样＂，这是事后老师说的话。那天下午正上第二节课，老师让全班同学＂描红＂（印有红色字的纸上摹写），教室里很安静，同学们都在认认真真地一笔一划地写着字，也不知从哪发出来的滴水声，刚开始是＂吧嗒，吧嗒＂，后来直接＂哗拉，哗拉＂起来，老师在教室里转了一圈，寻找声音的源头，和来福同位的那个女同学，正捏着鼻子，悄悄用手指着来福，给老师示意，来福一直趴在桌子上，脸憋得通红，他坐的板凳下面，一摊水，老师让来福站到外面去，班里几个调皮的男同学，捂着嘴笑起来＂来福尿裤子了，哈哈⋯＂其他同学也跟着笑起来！

来福有几天没来学校了，听说请假去了村卫生室，老师说他身体有炎症，要去挂盐水治疗，我们也是很好奇！

挂了几天盐水，来福又回到了学校！没过几天，来福又在课堂上尿了一地，第二天，和他同位那女同学的妈妈来学校找老师，要求老师给调坐位，上哪调，班里正好的桌椅板凳，也没有空闲位，女同学妈妈有些生气，说了一些难听的话，甩着脸子走了！老师也是没有办法！

来福隔三差五在教室里小便，天气热时，整个教室都飘着一股尿骚味，老师和同学们强忍着！

新学期开学后，就没在学校里见到来福，回家听母亲说：来福去镇上医院住院了！＂多好的孩子，投错胎了，摊上这样的娘！＂母亲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埋怨来福他娘！

生来福那会，正赶上麦收，来福爹又是个蔫性子，要照顾他们娘俩，又要忙着收麦子，有时也是顾这头，顾不了那头，虽然有来福小叔过来帮着干些农活，可这侍候来福娘坐月子这事，当小叔的可不敢上前，来福娘在家坐着，就等着吃，有时饿极了，也拿孩子撒气，来福哭了闹了，她也不管不问！

吃饱饭，来福娘把来福抱到木制小车上，自己上床呼呼睡去，听到来福大哭，也是抬了下眼皮，翻个身又睡了，来福小叔从地里回来，在门口听见了来福的哭声，想进屋看看，又怕撞上来福娘，奶孩子（给孩子喂奶)，他在门口站了一会，越听，越觉得来福哭得不对劲，也顾不上想别的，连忙推门进屋，家里那条黄狗正趴在来福小车里吃着什么，来福哭得正起劲，黄狗扒开了来福的尿介子，正在那添吃着来福的大便，小叔走近一看＂坏了，黄狗竟然咬伤了来福的生殖器，来福娘还在床上睡着，全然不知！

一家人抱着来福去了镇上医院，也不知医生给怎么医治的，来福在医院住了十多天，才被小叔接回了家，他娘一直对村里人说，＂来福身体好着呢，没啥大问题＂，村里知情的人，都在背后议论来福娘！

＂这当娘的，十里八村也难寻一个＂！母亲一直不太怎么待见来福娘，下地干活经过她家门口，也很少和他娘搭腔说话！我们和来福熟也不太熟，小时候也没在一起玩过，只是在村里偶尔会碰见，也没说上话，直到上了小学，才慢慢有些接触！

来福上到三年级就没再去学校，在村里看到过他几回，觉得他变胖了，胖得像变了人似的，母亲说，来福小时候被狗咬伤，落下了病根，解小便有些困难，长期憋尿，肾也不好了，全身水肿！有时实在憋得难受，还要去医院医治！

我上学毕业后就去了城里工作，回村里的次数也是是少之又少，偶尔回来几次也没见到来福！谁知今天坐车却遇见了他！

三轮车一路颠簸着，这条路就一直没修过，路上大大小小的坑洼，白天经过时，还能看仔细避开，这大晚上的还下着雪，真担心来福把车开进大坑里，来福开车的技术却很好，安安全全地把我送到家门口！

我从兜里掏出五元钱递给来福，＂干什么，去了大城市，看不起人了，再怎么说，咱俩曾经也是同学，还一村住着，怎么能要你的钱＂！来福＂推搡＂着我，让我回家，自己开着车回家了，我手拿着那五元钱站在家门口，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