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母亲

      上一次跟父亲母亲一起吃饭已经是七年前了。

      那天，母亲像往常一样买完菜回来后，还特意经过一家西饼店，给我挑蛋糕。我看了看店家摆在玻璃柜里的成品，左挑右选，隔着玻璃挑了一个有几片黄桃铺在上面的水果蛋糕。母亲拉着我，在回去的路上一直抚摸着我的头，问我：“妈妈把昨天你说好看的那条裙子买下来给你当生日礼物好吗？你长大啦，以后就跟妈妈一起住，妈妈每年都给你买蛋糕。”“可是我们不是一直都住在一起吗”我不解地问。但她并没有回答，她低下了头，被她牵着的那只手的手臂上感到一阵冰凉。

        回到家以后，爸爸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看到在沙发上坐着的爸爸，妈妈好像比以前上完夜班回来还要疲倦的样子，慢吞吞地把鞋子脱掉，将一串很重的钥匙随手扔在玻璃茶几上。像想找地方逃一样躲进了厨房忙活。爸爸也连叹了几口气，就随手扔下手中的报纸，径直走回房间。“砰”的一下关门声刚完，厨房又传来了一阵异常刺耳的剁菜声。

      好不容易等到吃蛋糕的时刻，我本来打算唱首生日歌来缓解气氛，而他们俩好像也没像刚才那样绷着脸，于是我也如同放下心头大石一样吹了蜡烛。当我沉浸在吃到那块写着我名字的巧克力的喜悦的时候，那熟悉的争吵声又传进我的两只耳朵，立体得如同音响的左右声道：“你是不是又喝酒了，整天犯浑，把奶油都抹到我脸上，多难洗干净啊！”“你还有脸说我，我白天辛辛苦苦去工作，你倒好，去楼下玩两把就让我一星期的辛苦钱都输光输净了”……吵着吵着，不知道是谁把桌子掀翻了，然后开始乱砸东西。而那个黄桃蛋糕，如同烂泥一样，摔得稀巴烂。

      爸妈，离婚了。

      刚开始跟着父亲一起生活的时候，感觉很不习惯，以前，都是母亲去负责买菜、做饭、帮我们铺好床，以前每天父亲最不耐烦的就是等妈妈卖菜，我们要坐在车上等好久，妈妈才能从菜市场出来，但是做出来的饭菜，却从不会不对我们的胃口。但是自那以后，我有可能会半夜冷醒，绑着松松散散的马尾去上课，但父亲却不同，他工作的时候效率更高了，好像再辛苦，脸上也没出现过以前老是挂着脸上的那种倦容。不过不变的，是他对母亲的态度。有一次我贪玩，因为不想上自习，就让母亲打电话给班主任请假，父亲知道后破口大骂，声音像沉雷一样滚动着：“你怎么当妈的，还帮她逃课......”母亲也是一样，只要提到父亲，她就会喋喋不休地抱怨：“不要老是学你爸，他的习惯不好......”他们也曾经放话：“将来你结婚，只要你妈/爸去了，就用不着邀请我了。”每次听到这种话，我心里就会很厌烦，要么就大骂一顿，大力关上房门好几天不出来，要么就跑到大街上。

      不知不觉我已经读高三了。

      最后一节课下课后，我打开窗户透气,看着自己的手，墨印粘在我的手上，顿时内心有些烦躁。但当我抬头看到挂在教学楼对面的横幅上的字：“距离广一模考试还有12天”，我一下把窗户关紧，继续趴在桌子上写作业。我的同桌吃完饭回教室，看见我还在写作业就好心问我：“你怎么还不去吃饭啊，饭堂都已经快关门了”“不吃了吧，我回去吃点饼干就算了”，我哦了一声。突然间，电话铃声响了，我扫了一眼屏幕，来电显示没有备注，但我已经知道是谁打过来的，我没有接，把电话塞回口袋里，径直走回宿舍。

        这天的天气异常的冷，连这座沿海的亚热带城市都在发抖，冷风的势头丝毫不减。

        我不停地搓着手，拉紧了外套，突然，一件熟悉的短外套进入我的视线。往旁边一看，驼色大衣包裹下的的矮小身躯，就是我的母亲，她提着一个蛋糕盒子，正四处环顾我的学校。身旁的人穿的像个北极熊，还是拉紧了外套急匆匆地往前走。而我止住脚步，一直定在那里。他们走上前，对我说：“生日快乐”，母亲地慈祥地笑着，对我说：“这么冷怎么也不多穿点衣服？都快成年了还是不会照顾自己，你看这校服，多久没有洗过了。”难得的是，父亲也附和她的话：“对啊，就快考试了，感冒了的话，不仅要请假，而且还要带你去看病，多麻烦。”母亲伸出手帮我扣好外套的最上面那颗钮扣，父亲则说要今天带我去吃饭给我庆祝生日。对啊，今天我18了，连我自己都忘了，这几年都是我一个人过生日。

      从校园走到对面的购物广场，我全程没有抬头看他们，这太不真实了，还让人感觉不是很舒服。我们三个人站在一起就好像从打碎的相框里捞出来的老相片，那么珍贵。我问他们怎么会一起来看我，他们这样回答：“今天是你的生日，而且快模拟考了，来给你打气”。

          吃饭的时候，服务员看我们只有3个人，就给我们安排了一个很小的四人座，这时父亲和母亲同时对我说：“过来坐吧”我愣了一下，还是跟母亲坐了，我们平时见面的太少了。刚坐下来的时候，三个人都像木偶一样定定地坐在那里。父亲的手不知道往哪摆，一会摸摸下巴，时不时看向门口，左手还一直捂着下腋的位置。好像摸什么伤口一样。母亲一直给我倒水。但是上菜以后，火锅蒸腾的热气笼罩着我们，氤氲之中，我们好像又回到从前一起生活的时候，他们两的小动作也慢慢少了，开始聊了，虽然主要的话题还是我。

      吃完饭后他们就走了，我一个人回到宿舍，舍友们都睡着了，我准备脱鞋上床，刚刚坐下，手机就响了，是短信铃声，我点开来看，只看了第一行，眼泪就蹦出了眼眶：“---,生日快乐，以前你生日的时候我都从来没有准备，但是今年不同，你成年了，我就想，带你妈来跟你一起吃顿饭吧，有次跟你出去的时候，你老是看着隔壁桌的小孩，他妈妈在给他喂饭，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不要再埋怨我了，爸爸最近身体有点问题，要去医院一趟，但是你也不用担心，不是大毛病。所以你自己一定要注意身体，不要不吃饭，打电话给你不能不接啊。最后，爸爸祝你考试顺利。”

      我的脸上涕泗横流，但是我顾不得擦，鞋也没穿跑去阳台给父亲打电话，对方却一直占线。我心急如焚，打了几次都是占线，“嘟嘟嘟...”，近乎绝望的时刻，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把很虚弱的声音：“—喂？”，“爸爸...”，我早已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