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云

《昨天的云》

雨过天晴，云淡风轻。

看着天边的云，想起刚到部队那个夏天，有个小战士指着天边一朵白云，很认真地问我：

“排长，一朵云有多重呀？”

让我哭笑不得，却又觉得饶有诗意。是怎样一颗心，才会去掂量一朵云的分量？

那时候的我，很喜欢站在隧道洞口看远山，也看云。重重远山，阻隔了视野，看不见远方，只有那片片飞云，聚聚散散，变幻无常，给我无限的遐想。

远方是什么地方，我的未来会怎样？

有时候，脚下隧道会突然冲出一辆火车，轰隆隆的向远方奔驰，像是义无反顾地迈向云端，迈向远方，留下一声清脆的汽笛声，逐渐飘远……

当初大学毕业后到部队，从魔都上海一下子来到偏远深山，从象牙塔到守隧道，心情是复杂的。那个天真的少年，曾以为只要好好学习，就能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拥有一个美好未来。

然而刚走出校门，社会就给我上了一课。我到很多年以后，才知道当初之所以去往异乡，来到山里，是因为别的人为原因。

不过，我更愿意相信冥冥之中的安排，相信祸福相依。特别是过了那么多年，经历了撤勤，调动，退伍，一切归零，重新开始，得失成败如云烟过眼，我会更加珍惜那一段岁月。

我会说，把我分到彭莫山，对我来说真是三生有幸，要不然我这一生就更加平淡了。与其说我记录了彭莫山，不如说彭莫山丰富了我的人生。

当初在山里，偶尔会想起我的同学，不少人在各个省会、大城市工作，条件优越，前程似锦，相比之下，呆在深山老林中的我多少有些落魄与困窘。“问我何所有，山中唯白云。”

然而，我却总感觉自己似乎比他们更受到神明的眷顾和青睐，得到了某种特别的指引和保护，于是心存感激。

相信这不是精神胜利法，也许是“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吧。

很喜欢骆玉明老师对这句诗的讲解。他说，沿着山溪走到了水的尽头，但这仅仅是水的尽头。你如果并不曾预设一个固定的目标，就会看到世界充满着奇妙的变化。

在远处的山谷，在跟你走过的路毫不相干的地方，云渐渐涌起，升向高敞的天空，景象如此动人，视野无比广阔。如果你在“水穷处”沮丧不已，心境闭塞，就看不到“云起时”。

在山里那段时间，之所以能够平静，并不仅是因为幽谷长风，行云流水，更重要的是慢慢学会把关注从外界朝向内心。

心的世界，比你想象的要广阔与精彩。与其期待柳暗花明，不如坐看云起。我甚至想，当初在彭莫山所写的文字之所以能够影响人，打动人，大概也是因为这种平静自然、随缘自适的心态吧。

云聚云散，世事无常。后来中队撤勤，我也离开了大山，重返上海求学，继而又前往北京寻梦，看惯繁华闹市，人事升沉，总忘不了山里那一片白云，它像是人生的留白，让生命得以开阔灵动。

说到这里，想起作家王鼎钧的回忆录四部曲，第一部就叫做《昨天的云》，他说，一本回忆录是一片昨天的云。

“昨天的云”，这个名字朴素又真实。回想小时候，我们望着天上的白云，往往只是幻想自己的未来，不回望自己的过去，就这样飞奔向前，画满蓝图。

等到我们望着白云回忆往事时，一切已经过去了，一切都已成为了昨天的事，昨天的云。

雨过天晴，云淡风轻。

写于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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