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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点点鱼
编辑| 欧阳清清
幽俊雪雨:
每一个真实的故事,在这里撰写成文。我想有一天,有的人,看见这个故事。发现情节如此的熟悉,就好似故事里的主角。但你要明白,这是一台剧本,看故事的人要感悟生活。
那时的他已是一个女人的丈夫,一个儿子的父亲。当拖着两条油光水滑的大辫子的她刚刚从学校走进工厂时,他,是她的师傅。
是哒,那时的她真年轻,年轻的总让人以为那是一朵开放在阳光下刚出水的莲。而他,无论幸福与否都已初阅了沧桑,成为了一个背负着家庭的男人。一个平常的开始。没谁能想到一场几乎历尽所有悲欢的故事,就由此不可遏止地走向惊心动魄的终极。
太久了,已记不清是在什么时候,他心中一些冰封的情绪在她洒满阳光的笑靥中已悄悄地融成了一池春水,一日日看着那长长的辫子在眼前晃来晃去,慢慢地也就有了一种晕船的感觉,而那清清亮亮地弥漫在空气中的声音竟无由地扯得他的心一牵一牵的痛。一切来得太迟了。他叹息,他清醒地告诫自己,他能做的也只能是在可能的情况下尽全力把她呵护周全。他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师傅。
可没有什么能够长久地掩盖下去,凡是鲜活的种子无论怎样压抑,也总会曲曲折折地露出芽尖。他依旧在努力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努力去维系一个婚姻,一个家庭。不知是愈来愈多的无端凝眸与沉思,或是夜里的梦呓,还是点点滴滴流露于笔端的痕迹,使他所有隐秘的心事在敏感的妻子眼中一点点地剥离。在一次小小的口角中,不假思索的妻子把这当作一件利器抛了出来,他只是沉默。他无休止的沉默几欲令妻子疯狂。当这个女人在一个冬天哭着闹着一个臆想中的情事扯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所有恶意的、扭曲的、鄙薄的流言犹如漫天飞雪,顷刻之间就覆没了他和她的所在。一切太突然。正被许多媒人闹得头晕的她,面对一个突然赤裸的故事,目瞪口呆。
本来这永远只能是心底最深处的愿望,是她的疯狂迫使它浮出水面。他冷静地说:嫁给我吧。他说“拥有你本是我一生中一个永远不可企及的梦,如果不是因了眼前的闹剧,这句话我至死都不会说”。然而,今天,我说了,嫁给我吧,我会用一生对你好,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她,就是我远在东北的叫做真的姑姑,我三爷爷唯一珍爱的女儿。
那个冬天,面对流言的飞雪,无辜又惶惑的真姑姑在性烈如火的三爷爷的咆哮声中泪流满面,瑟缩如狂风中一株羸弱的草。“走吧,我没有你这么丢人的女儿”三爷爷说。
而那边,他在说,嫁给我吧,我会用一生对你好,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在那个突遭风雪的冬天,直面一份曾熟视无睹的感情,旧日里积蓄的丝丝感动一刹那如电光一闪,一种或许叫作爱的情绪就浩浩荡荡地冲垮了真姑姑尚未筑起的防线,使她如赴死般决绝地拥抱了她一生一世的爱情和一个不可知的前途。她对自己说,她爱眼前的这个男人。就在那个大雪漫舞、严寒彻骨的冬天,净身出户的他和她,就那样孤立无援地走到了一起,在这些无比萧索无比冷漠的日子里,他轻轻地在她的耳边叹息:从未想过能有这一天,哪怕就是死了,也心甘啊。他们就这样相互用体温取暖,筑就着他们的爱巢。亲情、友情都在彼岸冷眼旁观。她,就毫无准备又那么勇敢地作了毁人家庭为人不齿的第三者;而他,则作为一个应遭唾弃的新陈世美在那些日子里被许多人反复咀嚼着。
他没有食言。他一直在用全部身心竭力温暖着他们凄清而缺少阳光的日子,实践着他一世的承诺,像宠一个孩子一样宠着她。他说,如果我们的结合是错,那么就让我用一生来补偿你吧。那是些虽漫天飞雪却梅香四溢的日子。一对美丽的双胞女儿也就在这带些苦味的快乐中睁开了双眼。
他叫她们旭和曦,他说那是阳光的意思。真姑姑说:“如今,她已坐在我们明亮的房子里,手里拿着一张有些褪色的照片。他、她、旭、曦,一人抱一个,花朵一样美丽的女孩使整张照片都透出了阳光的颜色”。旭、曦、阳光。不知道她们降临的那一瞬,贫寒的小屋中是否突然地阳光灿烂,可我知道在那孤绝的彼岸,他们是如何地渴望被接受、被认同,渴望能够真正地走出黑暗的所在。
照片上的他,疲惫却无比坚忍。我一直以为他是我们家族中一个少见的优秀的男人,而他,直到生命的最后也从未得到过这个家族的一丝谅解。
他的前妻诅咒他,他的儿子仇恨他,不了解他的人鄙视他,可他依旧坚强地张着双翼做着真姑姑一世的依靠和女儿们称职的父亲。他可以给她们他全部的爱。多少年来,他一次又一次地徘徊在三爷爷的门外,想为一个家,为他翼下的女子们敲开一扇阳光明媚的门。可是他一次又一次地被拒之门外。
旭、曦、阳光,他说。
如果只能这样,也罢了。然而生活却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在一次革新实验中,一个失控的零件飞起,遽然击中了他的后脑。接下来的日子如同恶梦:
突如其来的打击使他失去了劳动能力,又更加残忍地使他一次次陷入阵发性的癫狂。厂里每月微薄的补助使本已困窘的家用捉襟见肘,而那不能控制的癫狂竟使他向身边的、他钟爱的女人做出了他本来一生都不会做出的事。
看这疤痕“在阳光中真姑姑向我扬起了一张有利物洞穿痕迹的脸。那张曾经无比娇美的面孔上写着冷冷的狰狞和岁月过早犁上的沧桑”。那时的他不是他,他说过一生都不让我受半点委屈。好过来的他面对着这些痛悔的无地自容。他流着泪求我原谅,他说,到那时缚起我的手脚来吧,我是宁可死,也不愿使你这样的被我伤害啊。真姑姑说: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他一直是那样温柔地爱着我,我不怪他。
清醒的时候,他有时会抚着她的长发叹息:也许这一切都是错,那么所有的苦楚都是因为我。而我,难道真不该拥有这样的幸福吗?
就这样,生活是一株开在荆棘丛中的花,因为爱,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忍耐,哪怕他们早已遍体鳞伤。只在那些个从恶梦中惊醒的夜里,面对着一个阳光黯淡的明天,千年冰涧的寒气一阵阵袭来,真姑姑在心中哀哀地哭:生活怎么就这样走入了穷途末路啊?
那一天,很平常,亮亮的太阳悬在天上。他的情绪突然好了一些,就从床上慢慢地挪到门外,披着阳光坐在门槛上,看着她在远处忙碌。要渴死我呀,他对身边的旭说,让你妈烧水。忙乱不堪的真姑姑听到这话只匆忙地瞥了一眼,没好气地说,告诉他,忙着呢,要死就死罢。
结局就那么毫无征兆的到来了。当真姑姑烧好水进屋后,穿戴整齐的他已安静地躺在床上,脸上写满阳光的表情。他支撑了一生,只为让一枝带露的莲不受半点委屈。而今就一句-------“要死就死吧”,就那样轻易地抽走了他生命中仅余的一点热量。累极了的他终于想到了放弃。一句话,就使他走到了生命的边缘。
如凄厉的琴声九转曲折,终于在一个极脆弱的高处戛然而止,弦断音绝。
长大了的旭还清晰地记得听到那句话,父亲的眼睛是怎样蓦得黯淡,又是怎样一声疲惫的叹息,好像说,今天的太阳真好。
是呵,那天的太阳真好。真姑姑说着,幽幽地叹了口气,目光茫然地望向窗外,就像今天一样。
我抬头望去,却只看到多年前那个冬天的漫天大雪在眼前飞舞。他在说,嫁给我吧,我会用一生对你好,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这一刻,是我,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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