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牙

       牙齿真是人这一辈子里最重要的东西。

       我的外公耄耋之年，仍每日下地劳作，犟得像一头牛，而比他更犟的老耕牛，在年前让他的子女偷偷牵去卖了，卖牛的钱交到他手里的时候，他抿着两瓣嘴唇，一句话都没说。

       不是不想说，他年轻的时候极擅长数落人，只是现在牙没了，连着数落人的欲望也带走了，只有老眼看着手里的钱，气得浑身发抖。

       我6岁开始换牙，最难过的时期莫过于旧牙落地新芽生根之间，牙齿中间一个黑乎乎的洞，怎么说话都感觉奇怪，每天用舌头去舔牙龈，期盼着新牙快些长大，好堵住这张口无遮拦的嘴巴。

       有新牙长出来的时候，母亲都会看一眼，此后牙齿未定型的每一天，她都要提醒我一次，让我用舌头顶新牙，好让他们像士兵一样齐刷刷站着，而不是像风吹过的稻田，东倒西歪，那样就难看死了。

       前段时间看过一个关于拔牙的搞笑集锦，里面展现了一群漂亮的外国小孩各种奇葩的拔牙方式，有把牙齿和弓箭用线连在一起，然后自己射出箭，牙齿就跟着箭飞出去了；有的养了一只专业的“鹦鹉牙医”，那只鹦鹉还真就用它弯弯的嘴巴把小孩子嘴巴里的牙齿拔来了；总之各种各样，充满想象力，不像我们小时候，总是在吃饭的时候听到咔嚓一声，才知道自己又断了一根牙齿。

       外国人有他们的Tooth fairy，换下的牙只需放在枕头下，等一场美梦过后，牙仙女就会带着一枚金币来换换他们的牙齿，并祝福他们的成长。（当然这只是一个象征美好寓意的童话）

       而我小时候则被告知要把牙齿扔到屋顶或者床底下，这样才能长出新牙齿。所以每当我们新牙还未长出来，床底的旧牙却突然消失，或者莫名其妙出现在一锅粥、一锅面里的时候，我和我的小伙伴们总是万分惊恐。后来才知道，一是母亲扫地的时候清走的，二是破损的瓦片屋顶害的。

       小孩子的牙齿长齐后很漂亮，白且干净，这是一定的。我的小侄子，正在上小学。前段时间刚见到他，那上下两排牙齿整整齐齐，雪白得闪闪发亮，好像真有某种牙仙女的魔力在上面，我是极其羡慕的，同时也怨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嘴巴里这两排牙齿的清白之身。

       说到这里，懊悔是对我自己的，但我心里另有一种牙齿给予我的重大悲伤。

       这悲伤确实来自于我的父亲母亲。我的父亲嗜烟，早些年牙齿还算健康坚固，只是偏黄，到现在臼齿已经拔掉两个，牙齿更是又黄又黑。我劝他少吸烟，他反驳说，这是岁数所致，你不信去看你母亲的。

       确实，母亲无任何不良嗜好，但牙齿却也不行了，她说自己的牙齿就像腐朽了的树木，经常要掉下一两块碎屑下来，再过些年势必要去种植新牙了。

希望大家爱护自己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