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川弥
南方看了眼手表。
他坐在床沿边上,穿戴整齐。他该走了,再晚就来不及开店了,他要在开门前把准备工作做好,起码要一个半小时。他转头,看着床上的女人,他知道她醒了。
沧海的肩膀暴露在空气中,他轻手轻脚地想帮她把被子盖好,眼睛却不经意地停留在她身上,她身材姣好,就是胸小了点,那里还有自己昨天留下的痕迹,还有锁骨,脖子,肩头,靠近心脏的位置,姹紫嫣红。她很瘦,总是让他忍不住的想要保护好她。
他昨晚应该轻点的。
起身,“我走了。”
“嗯,去吧。”床上的女人没有睁眼,却还是回应着他。他就知道她在装睡,他是洪水猛兽吗?为什么不看他一眼?
替她将房门关好,转身下楼,匆匆忙忙。
他要赶回去开店,已经耽误很久了。
手 南方走后。房间里安静的只剩下的呼吸声,一个人的呼吸声。沧海睁开眼睛,环顾四周,窗台上的仙人掌,挂在那里的大衣,拆开的薯片,大家都还在自己的位置上,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改变,好像跟平时并无两样,每天醒来看到的和睡前的景象都一样。
沧海将手从被窝里拿出来,抬在半空中,好似想抓住什么,她试着想握住从半开的窗帘外透进来的阳光,她看着空荡荡的掌心,却怎么也握不住。她起身,将被子往上提了提,天还没回温,她什么都没穿。拿起床头那包烟,抽出一根放在嘴边点燃,她深吸了一口,慢慢吐气。烟丝在头顶上空盘旋着。
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痕迹,不禁想笑出声。南方总是这样,每次都恨不得把她揉碎。这次又要一个礼拜才能消掉,还好冬天没有过去,她还能遮住。
昨晚南方连夜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来她的住处找她。南方一向是自律的人,昨天应该是发生什么事了吧,不然不会来找她。也不会一大早就走。床上已经没了他的温度,却还沾染着他的气息。沧海目光呆滞,看着手上那根忽明忽暗的烟。
身上每个吻痕都是专属他的味道。不经意的就想起往事。
那年,他是学长。
两人面对面走过,他与旁人嬉笑打闹,笑的时候眯着眼睛,像只狐狸。直到现在,她依旧记得那副模样,深深刻在脑海里。曾经的少年,她以为永远不会触摸得到的少年,有一天却让她觉得唾手可得了。她忘不掉当初那个画面,盛夏的光景,阳光透过树叶照在南方的身上,他穿着校服,朝她走来。明明他身边围着那么多人,她却只看得见他。
谁唱的?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从读书开始沧海就喜欢跟在他身后。默默地,跟着他,不能参与他的世界,站在不远处看着也好。沧海就是这么做的,那时候的她学生头,沉默寡言,戴着眼镜,好学生的模样成绩却烂得一塌糊涂,那么渺小那么自卑,却喜欢上了一个如彩虹般绚丽的人。
那时候喜欢一个人是很简单的事情,她怀着那些悸动和羞涩,像所有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即使那人不知道,却也还是觉得开心。做早操时搜索他的身影,借着交作业的名义跑去他那幢教学楼,打水时从几百个热水瓶中找到属于南方那个将自己的放在边上,期待每次下课那十分钟,她觉得会在小卖部偶遇他,想看一眼。晚自习结束跑的比谁都快,在上百号人中想搜索他的身影,后来才知道他根本不住宿,自己却傻傻找了那么久。我们都那么毫无盼头的喜欢过一个人,可是那时候的自己那么卑微,那人却是无比珍贵的宝贝,自己碰不得。
沧海就是个普通人,扔在人群中就会消失。因为喜欢上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因为擦肩时不小心的碰撞换来的那句“不好意思”,她决定将自己改变,她想让自己有一天可以挺直了腰板,像他一样,站在他面前,伸出手去,面带微笑的跟他说一句。
“你好,我是沧海。”
南方早她一年毕业。她没有看见他离开校园那天,她不知道他去了哪,也没有任何他的联系方式,除了知道他叫“南方”,其他什么都不知道。她居然这样子喜欢了一个人那么久。就因为他笑起来的时候,像极了小狐狸。就因为,他逐渐成了自己这两年来的信仰。
轮到沧海毕业那天,她做了一件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事情。毕业照上的她,16岁的模样,相机最后捕捉的她,剪了板寸,摘了眼镜,一脸严肃的看着镜头,炯炯有神的双目,沧海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眼睛是如此好看,她也像极了一只小狐狸。
毕业后沧海离开了小镇,去外求学。她还是没有南方的任何消息,好像这个人从未出现过,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有一次回来,她问老同学,“你还记得高我们一届有个叫南方的学长吗?”
老同学惊奇的看着她,“你怎么还记得他呀?他那时可是出了名的流氓,谁不认识啊,但我也不是很清楚现在他在哪,你问他干嘛?你们两个好像完全没交集吧。”
“随便问问,突然想到。”南方心虚的喝了口面前的饮料,笑了一下。她其实并不想知道什么,只是想确认这个人有真的存在过,实实在在的踏入过她的宇宙。
“沧海,你是越长越漂亮了,这两年越发了,哪像那时候,窝在角落里闷声不吭。”老同学带着调侃的语气说道。
是啊。
求学第一年,经过一个暑假她的板寸已经不在了。她主动加入学生会竞选风纪委,加入校报开始发表一些自己的小文章,开始学着如何和别人沟通,身边渐渐有了一堆好朋友,她也不在拘泥扭捏,大大方方的和人交谈。她会想起那个站在阳光下的少年。
第二年,她成功坐上风纪委主席的位置,开始和校领导打交道,虽然还是没有多少人看校报,但是她还在写。身边的人都说她是小精灵,带给所有人快乐,身上带着魔力,让大家看见她就能觉得开心。而她仍会偶尔想起那个叫南方的少年,心中有个位置,一直属于他。
第三年,出落的亭亭玉立,大家闺秀的模样。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不知道是感谢自己还是感谢心里那个人,让自己改头换面,变得这么优秀。只是她身边站的是其他人,她心间还有一个少年,只是那个少年化了蝶成了风,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且牵着自己手的那人自己也是中意的。
思绪被拉回现实,手中的烟还有一大半,但故事却快讲完了。原来寥寥数字就可以将她那几年全部概括。
后来,上了大学,她开始学着如何打扮自己。后来,毕业了,谈了几年的男朋友跑了。后来有了工作,每天累的跟狗一样。后来,她回了小镇。
她还是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烟已经烧尽了,沧海也忘记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抽烟。南方跟她说过,少抽点烟。她记着,却好像不是件容易的事。
沧海回了小镇。
几年没回来,她熟悉的一切,全部变了模样。沧海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了以前读书的地方,偷偷的假装自己是家长便溜了进去。时过境迁,其实很多事物都没有变。小卖部还在,老板娘也是同一个,打水的地方还是老样子,她站在路的那头,看着这条一直走的路,两边是香樟树,路上有几个学生,她曾经跟着南方在这条路上一遍遍的循环往复,来来去去,少年的笑声好像还在耳边,那狡狤的模样又出现在面前,像只小狐狸。
她一个人走在这条路上,眼前竟开始慢慢模糊,依稀间能那个少年单薄的背影就在眼前,她还是那个沉默的姑娘,就跟着前方的人,一直走一直走,只在乎那一个。可是少年在哪里呢?她回来了,那他呢?
沧海信了命中注定。再见南方,是已经回来一年后的事情了。他就这样出现在她的面前。到底是过了多少年了呢?
“你好,我是沧海。”
曾经自卑渺小的她,站在他身后,不肯靠前一步,总以为没了机会,她已经盼望多年,终于讲这句话说出口。
“你好,我是南方。”面前的人,他的容颜并没有什么改变,眯着的眼睛,俏皮的虎牙,他依旧还是记忆中那个一笑就像只小狐狸的少年。
她终于等到他,时空交错,终于碰面,多感人肺腑的故事。人一旦有了贪欲就无法挽回,她想得到这个少年,想成全了自己,她爱这个少年,在无人问津处,埋藏了很多年。后来他们纠缠不清,是自己的执念,是自己的放不下,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成为南方女人的那一天,她走上了不归路。
南方早几年已经结婚生子,而自己却执迷不悟,带着对当初那个少年的执著,不放手,不罢休。
昨晚南方发信息给她,“我想见你。”
那时还没下班,她问了句他怎么了,南方说没事,就想见见她。沧海便回了个“好”
下了班立马喊了车,到家附近的时候,她便看见了南方,刚从超市出来的样子,他刚问了自己爱吃什么零食,手上拎着满满一大袋。南方独自站在冷风中,隐藏在这夜色里,如果不仔细也发现不了他,更何况还穿了一身黑色。沧海下车站在街的另一边,看着马路对面的那个人,看着他娴熟的替自己点了一根烟,火光照在他脸上,曾经那个少年如今也刻上了沧桑。她看他站在马路边上抽了好一会烟,却还是没有发现自己。从前不就是嘛,自己站在远处,就这样看着南方,他从未发现过。
沧海慢慢朝他走去,眼前的人终于发现了她,两人没有说一句话,慢慢的向她的住处出发。一席春光后,沧海并没有睡着,她睁开眼睛借着夜色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张脸。她曾经不敢觊觎的人,如今躺在她身边,即使他不是自己的,即使她知道自己在犯错,即使她明知结局,但眼前的人,曾赋予她的意义,和此时此刻环抱住她的双手,都让她无法放手。
错,就错吧。
我认错,但我不悔改。
早上的关门声,匆匆下楼又故意放轻的脚步,为自己盖被子的轻柔动作,临走时落在眉间的那个吻,还是替她微开的那半扇窗帘,或者又是桌上还未开口的那盒巧克力,等等等。
他留下的这一切,包括自己。
她想,这个人,也是爱她的吧?
缠绵南方到店里已经十点了,来不及做准备,只能匆匆开门。忙碌了一个上午,才想起还未与她报平安。
但两人这种心照不宣的关系,好似也不用多说什么。如果沧海早些出现多好,她来的太晚,或者是自己错过了机会?如今给不了她任何身份,只能让她傻等。他想起沧海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眼睛透着光,对,像只可爱的小狐狸一样。只说了一句,“你好,我是沧海。”
第一次见沧海时,便觉得面熟,后来才回忆起来,自己两年前有见过她,她是校报的,写的小文章带着稚嫩的羞涩。他还记得她写的小文章,那时所处的公司没有人性,看他重病却还要他去学校招生。他站在黑板报前,带着墨镜和口罩笑出声,身边的女孩凶巴巴的说,“笑什么笑?这文很好笑?”他有点惊慌失措,忙回答不是的,眼前的女孩指着自己刚拜读的那篇文章,叉着腰“我写的。”说完给了他个轻蔑的表情就转身走了。
他终究还是忍不住的想发笑,居然被个女学生给鄙视了。
板报的半页都是她的文章。他只记得最后那句引自己笑出声的。
我是西边的沧海,映照清风明月,遇见蝴蝶从南边飞来,她们与我诉说南方的美景,我未去过南方,却如此怀念南方。
而他就叫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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