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归期如落红

作者: 红海儿 | 来源:发表于2020-04-30 08:28 被阅读0次

    我上初中的时候,有集邮的爱好,班里有个女生也有这个爱好。我们俩成了好友,就经常把自己的宝贝疙瘩带到学校,互相吹捧,互相欣赏。

    后来,那个女生转学去了县里,临走之前为了表示我们之间的友谊,她送给我一张她集邮册里有纪念意义的台戳邮票。这张邮票的邮戳才比我俩小一岁,她也给我讲了一些关于这张邮票的来源和记忆。

    表叔的来信

    她二爷是城郊区人,耕种地少,有个独苗儿子,就是女生表叔。表叔早年不愿闲家务农,少年气盛,为了傲骨参加船队去了台湾,表叔头脑灵,眼手快,不久在船队当了小头头站稳了脚,两三个月往家寄一次钱。二爷二奶当然高兴能花着儿子挣来的钱,可扛不住对儿子的思念,两年之后写信发了狠话,要见人,摸得着手和脸的大活人,不要没有体温的钞票,要不以后的汇款单统统拒签。

    可二爷二奶压根没想到,独苗儿子已经瞒着二老在台湾讨了老婆。遇见爱情,爱情价就更高,甜蜜的爱情使表叔表示暂时没有回老家的打算。他想闯出个人样再回来,他说,既然选择了挣钱就得养得起父母老婆孩子,不能让别人笑话他没出息,白白去外面晃荡了两三年。二爷二奶哭得肠子都悔青了,说是当初宁可吃窝头咸菜也不该答应儿子去台湾挣钱啊。现在,老了老了膝下有子却远在天涯万里之外,承受思儿之苦。虽然看到了孙女的照片,心里也着实高兴了一阵子。但终究两个老人要看着别人家的儿孙绕膝享天伦之乐,是多么不可名状的凄凉之景呀。

    就这样,八十年代的通信——红格信纸,焦黄色信封,台戳邮票,台湾汇款单,成了二爷二奶家的常客。邮筒常年涂新漆,那里是花朵酝酿的保温箱。连邮差都被二奶巧手绣花赠送无数鞋垫,那是二奶表达谢意的特殊礼物。

    表叔虽然成了家当了爹,许多的身不由己迫不得己隔岸望乡。在台湾忙着而立之年的谋生,妻子贤惠,女儿乖巧可爱,日子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可梦里是故乡缠绕枕头,梦外是海浪拍岸声声。台湾是岛屿四面环海,出行靠船,表叔就把生活重心扑在船队上,实打实干,实在交人处世。慢慢钱挣得多了起来,妻子的父母帮忙带孩子,表叔两口子投钱经营起一家几条船的小门店。

    表叔没多高的文化,但经历着异地生活,那颗游子之心,封封长信,纸上勾勾抹抹,一封信他可能要思前想后写好几个晚上。他怕话说偏父母误解,怕话说重父母伤心,什么话都小心翼翼地又想跟父母唠唠家长里短的嗑。心里太多太多的话想像筛豆子一样,和老爹老娘说上个七八张信纸。

    海水咸淡自舌蕾,归期之时欲无云。多少回突然醒来的梦,表叔一头满背的惊汗,牵挂着白头发的老爹老娘的身体和安危。表叔的泪都必须憋回去,倒流回心脏左右心房,男人的刚强是外表装出来给别人看的。上有花甲父母,下有待育儿女,男人的脆弱只能表现在灯火熄灭之后,燃起一根烟,躲在妻女熟睡的门外,一个人独赏烟头燃烧的忽明忽暗的凄美。

    离别是最深的痛,最狠的伤,表叔听秋雨站船仓的时候,二爷二奶正吃着去痛片,隐着病屋里屋外灶台左右挪着蹒跚步。

    西风送故情,天晴寄花红,家不是四面墙一张床就可以定义的安乐窝。表叔是那朵漂泊无根的云,老婆孩子组成了一个家,爹妈乡愁如刺扎在心里刻在骨头上。表叔一心想荣归故里,可时间推移,目标延期。转眼孩子大了要念书,表叔入赘妻子家的本地户口本上,才好说歹说,让闺女进了学校。船队有了见效果的规摸,眼瞅着家业皆兴旺起来。表叔想回乡看望老爹老娘,可偏偏妻子父母不同意他携妻带女回去。

    对于独生女的丈母娘家,怎么能忍受陪伴三十年的爱女随夫离开他们呢?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谁的孩子无论多大年岁都是父母的心肝宝贝。况且孩子在学校转学也是一件麻烦的事,表叔拗不过妻女,只能把归期一次又一次在信上说,在等等,在等等来敷衍爹娘二老的询问……

    归期未有期,期期付流水。人如花,花艳一季,人活一辈子,天老爷说的算。二爷二奶头疼脑热的时候,指不上表叔,通信中又不提身体的病痛。本来就血压高的二爷在某一天突然晕倒在自家的院里地垄上,送到医院急诊。二奶陪在床边侍候半个月也不见好。还是言语说不清,不能下地行走,靠喂流食维持着生命。

    没招,电报表叔,病危速归。这属于善意的谎言,这是实话实说,表叔顾不得船队的生意,按排好妻女,连夜坐飞机回到离开了近十年的家乡。钱是没有感情的东西,熟轻熟重,表叔不是傻子,人,亲情才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份量。

    走到爹娘的床边,表叔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任凭憋着的那些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泻千里,什么话都说得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和二奶抱头痛哭。迟到的悔恨不是眼泪就能冲洗掉的,父母额头如车辙的印痕,表叔褪去年少轻狂满脸胡渣的沧桑。两代人久别的重逢,唯有泪是铁一样的掷地有声。

    二爷只能用抖动的手指上下抹擦着表叔脸上的歉疚泪水,一切都不算晚,终于在闭眼之前见到了独苗儿子,不管是否穿金戴银回来,老人们在乎的是,儿女身体无恙,心安就是福。

    后来,表叔在家乡一直陪到二爷离开人世,最后的日子尽管针管遍布全身可二爷的眼神是快乐的,知足的,幸福的。

    再后来,表叔带着二奶回了台湾,捧上一捧老家的泥土,移栽到台湾的窗下,表叔心里的根深深的扎在台湾——第二个故乡。

    落红碎了一地思念 谈写作专题与海外党专题联合征文丨主题: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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