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孟燕把她弟弟领到餐馆的时候，朱振岳正上蹿下跳地跟着师傅帮忙修空调。
两年前刚装的大空调，中午突然莫名其妙坏掉了，把外面几桌客人都热跑了，还有两桌趁机没有付账。
检查是压缩机坏了，修理费不低，朱振岳一脑门的火。
孟燕不知情，在身后有点撒娇地喊了朱振岳一嗓子。
朱振岳回身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她弟，问道，怎么了？
孟燕说，我弟毕业了，我跟你说过的。
朱振岳愣了一下，他想起来孟燕是跟他说过，她弟弟在技校学厨师，毕业来店里干活。
四五天之前了，在床上，滚得昏天暗地的时候。
当时，朱振岳一边抱着她吭哧吭哧奋勇向前，一边应了一声。
天雷地火的，那会子她说什么他都会应着，根本来不及过脑子。
没想到孟燕竟然把人领来了。
朱振岳就有点生气，孟燕这是明摆着强买强卖。他根本没想换厨师。他这个饭馆，能在众多廉价小吃店和华丽大餐馆之间活下来，靠的就是厨师老张的几道拿手菜。
谁开饭馆有什么打紧？人家吃的是菜，不是老板。
这点，朱振岳不糊涂。
至于孟燕她弟科班出身，朱振岳才不迷信这个，现在技校遍地，科班出身的厨师每年有好几万，P用啊！
明摆着添乱。
但是人这里站着，朱振岳也不好当面说什么，咳嗽了两声道，先缓缓吧，过了这个三伏天，后厨重新装修一下，再加个灶台，到时候再……
孟燕就有点不高兴，不是说好的嘛！先让干着吧，打个下手啥的。
朱振岳就不好再说什么了，那就……先给老张帮帮忙好了。
孟燕弟弟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但也不好说什么，点了点头。
晚上，朱振岳打烊回去后已经快11点了。
孟燕还没睡，有点气鼓鼓的，觉得这事儿朱振岳没给她面子。
朱振岳也有点气鼓鼓的，说就这么个小饭馆，哪养得了那么多人？
那就把老张辞了。孟燕说，用谁不是用。
朱振岳说那怎么行？回头客都是冲老张来的。
孟燕说那你当时干嘛答应我。
当时我……朱振岳就有点理亏。
难怪人家人说男人穿上裤子就翻脸！孟燕白了他一眼，果然是。
说那么难听。朱振岳也白了孟燕一眼，你也是，以后有事少在床上说。
不在床上说在哪儿说？孟燕就有点来气，难不成床上就是能耍流氓！我就不信以前韩菲不在床上跟你不聊天！
韩菲是朱振岳的前妻。
朱振岳眉头皱起来，你少跟我提韩菲，人家从头到尾，可半个字都没提过你。
人家是谁我是谁啊？孟燕推了朱振岳一把，你是不是离婚特后悔啊……
朱振岳蹭地就把脱了一半的裤子提上，掉头去了客厅！
2
朱振岳是有点后悔了。
不是后悔离婚——婚是韩菲坚持离的，由不得他。
他是后悔把事情弄到了这一步。
朱振岳是真没以为韩菲能离，他们结婚十三年了，而他也就是没管住下面的玩意儿，跟孟燕天雷地火地睡了几次。
有什么呢？这个年纪的男人，管不住裤腰带的比比皆是，不算天大的事儿吧。
何况还是孟燕勾搭的他。
孟燕附近工厂做工，那时经常来吃饭，想吃好的，手头又紧，便跟朱振岳腻味。
孟燕称不上漂亮，但是一掐能出水。
三番五次的，朱振岳找了附近的快捷酒店把孟燕睡了。
睡的感觉是挺好，孟燕不仅水，还风骚，颇能搞出点花招来。
有那么一段日子，朱振岳被弄的三迷五道的，干脆在外面给孟燕租了个房。
也不知韩菲怎么就知道了，不依不饶地非离婚不可。
朱振岳说你就当我一时犯错，去嫖娼行不？
韩菲说不行，嫖娼也得离！
朱振岳说你想好了，离婚可便宜孟燕了。
朱振岳是真不想离，韩菲是倔，这两年俩人床上的事寡淡了点儿，别的没啥不好的。
何况儿子都11岁了。
但韩菲铁了心，朱振岳激她也没用，说道，爱便宜谁便宜谁。反正，你这个便宜，我不想再占了。然后她要挟朱振岳，你要不离，我就去起诉。
韩菲说，我干得上来。
朱振岳知道韩菲干得上来，最后没办法，他找来亲朋与好友做说客，为此自己没少挨骂。
但韩菲软硬不吃，非离不可。
最后朱振岳各种招数用尽，也只得跟韩菲离了。
离婚的时候，韩菲别的条件都没提，第一儿子小峰归她；第二她要现在的房子，还要朱振岳一次把儿子抚养费付清，50万。
她说日后就算他富得跟猪头一样，她也不会伸手要一毛钱。
韩菲这性子，朱振岳简直没话说，就剩了个服气！
不过朱振岳手头还真没50万，这两年饭馆看着热闹，也都是过手钱，剩不下多少，除非把饭馆卖了。
那是老本，当然不能卖。
但他也不能那么不要脸，最后连拼带凑，还拿饭馆贷了款，总算给韩菲凑齐了。
韩菲说，两清了。
又说，放心，我不会给儿子改姓的。
朱振岳百感交集，他其实真担心这一点儿了。感觉就冲不给儿子改姓，50万也值了。
然后这边朱振岳离婚手续刚办妥，那边孟燕就要跟朱振岳办手续。
并且孟燕把工厂的活儿也辞了，跑到饭店来俨然一副老板娘的派头。
3
开始朱振岳不太乐意，他没想娶孟燕，多少觉得她来路不正。更想着，韩菲大概是赌气，没准过后后悔了，还能复婚。
于是拖拉了三四个月。
韩菲却没有半点儿后悔的意思，一个电话没给朱振岳打过。
朱振岳也就有点赌气，反正骂名也担上了，而孟燕这边，床上床下都催得紧。
朱振岳上了孟燕的床就有点迷糊，由不得自己。
干脆就跟孟燕结了婚。
有时候朱振岳突然会想，这都啥事儿？
就像这个晚上，他躺在沙发上，沙发不够长，只能蜷着身体，累了一天，躺得一点儿不舒服，想这叫啥事儿嘛！
不管是啥事儿，孟燕还是把她弟安排进了后厨。
孟燕说，一个月给开个三千块钱，也不高。
朱振岳有点牙疼，他没告诉孟燕，他还欠着一屁股债。
然后没过两天，孟燕把那俩服务员赶走了，换了她俩亲戚。
朱振岳心里就有点不太高兴。结果那晚，孟燕把自己洗干净赤裸裸横陈在朱振岳跟前，他站着瞅了片刻，发现自己竟然没硬。
朱振岳对孟燕，早已没有了当初睡一次赚一次的那种小老鼠偷油的快乐了，现在，这个女人他随时可以睡，想怎么睡怎么睡，想在哪儿睡在哪儿睡。
当然，想不睡也可以不睡。
但是他不睡，孟燕不乐意了，说你几个意思？我不就是让亲戚过来帮个忙吗？人家也不是白吃饭，照样干那么多活。
朱振岳说你不懂，自己人不好管。所以我这饭店开了这么多年，以前韩菲从来都不过来。
孟燕裸着身子骨碌爬了起来，韩菲那么好，你当初干嘛跟我睡？
朱振岳一下被噎个半死。
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活该。
没多久，孟燕把朱振岳店里的洗碗工都换成了她二姨妈。
她唯一没敢动的，是老张。
老张也没等她动，有天突然跟朱振岳说他另攀高枝了，最后半个月工资他也不要了，只把用顺手的刀具带走了。
朱振岳愣半天才问，攀了谁家高枝？
老张说你不知道啊，嫂子……哦，对了前嫂子，过两天就开业了。
指指对面，喏，就那里。
也不跟朱振岳多说，拔腿走人。
朱振岳傻眼了。
这阵子他倒是知道斜对面那家小超市换主了，在重新装修，没想到，是开饭馆。更没想到，是韩菲。
朱振岳的牙瞬间又疼起来。
4
但不管朱振岳牙怎么疼，韩菲的饭馆还是开业了。
开张是个大晴天，韩菲雇了县城有名的大妈乐队，穿红着绿吹吹打打了一整天。
午后朱振岳还是过去了，百爪挠心，实在坐不住了。
韩菲正在门口迎来送往。
几个月没见，韩菲基本没变样，头发剪短了。并且穿了高跟鞋。
朱振岳酸溜溜地说，这是唱对台戏？
韩菲瞅了他一眼，你给那点钱还叫钱？我也是没办法，我们娘俩儿也要活嘛。
被软绵绵地堵了一下子，朱振岳没话说了，站了片刻，灰溜溜地回去了。
孟燕正倚在饭馆门边嗑瓜子。
瓜子皮吐在门口空地上，乱七八糟的。
朱振岳有点烦，你这是个什么样儿？
孟燕把嘴里的瓜子皮远远吐出去，瞪了朱振岳一眼，说，你死了复婚那条心吧，跟你说，我怀孕了。
孟燕真怀孕了，已经两个月。
朱振岳有点意外，但觉得也不是坏事，最好孟燕能生个闺女——朱振岳一直想要闺女来着，但二胎政策一直没放开，那几年又查得严，没要成。
刚放开政策，又跟韩菲离了。
既然现在孟燕怀了，朱振岳觉得还是得打起精神好好干，平日里也迁就她一下。
韩菲饭馆的事儿，朱振岳也就暂时放下了。
但没想到，几天后计生委来人了，说接到举报，孟燕怀孕了，根据他们的情况，违反计划生育政策，孩子不能要。
孟燕差点跳起来，说为啥不让我生？什么人举报，我犯什么法……嗷嗷地把来的俩人朝外赶。
朱振岳也发蒙，他多少懂得政策法规，儿子给了韩菲，孟燕怀孕应该没啥问题。
一个四十来岁的女工作人员被孟燕嗷嗷烦了，说为啥不让你生？你前面生过一对双胞胎自己不知道啊？加上他……指指朱振岳，加上他前面的孩子，你们都有仨了，说你们违规还错了！女人白了孟燕一眼，想生也行，你躲起来生，别让我们找到，生完了来交罚款，十万八万的不好说……
没等对方说完，朱振岳把朝外赶人的孟燕给扯回来了，说你给我说清楚，双胞胎咋回事！
5
至此，朱振岳才知道孟燕虽然没结婚，但二十出头的时候，就给人生了一对双胞胎，俩女孩。结果孩子生出来，男的跑没影了。
孟燕无奈，把孩子放爹妈那里，自己在外面赚钱养孩子。现在俩孩子都5岁了。
孟燕说，我也不是想故意骗你的，我要是说了，你能娶我吗？
朱振岳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突然觉得，从头到尾，他都被孟燕算计了。要不是这事儿捅出来，他朱振岳这个冤大头是当定了。一旦孟燕把孩子生下来，也算把他捆住了，以后他就得养着仨孩子，别说一个饭馆，仨饭馆赔进去都不够。
——朱振岳出了一身冷汗。只感觉一个头俩大，傍黑，他不管孟燕怎么纠缠，拔腿跑去韩菲店里，要了俩菜和一瓶白酒。
韩菲也不管他，由他坐那里借酒浇愁。
最后孟燕找过来的时候，朱振岳已经喝得烂醉，整个人都趴桌子上了。
孟燕扯了好几下，没扯动。
朱振岳醉了，孟燕心里却清醒着，走过去喊了韩菲一声。
韩菲在柜台后面抬起头来瞅了她一眼，问道，结账么？
孟燕说，我怀孕，是你举报的吧？
韩菲说对啊，违法违规行为人人都可举报，有什么问题吗？
孟燕说你什么意思？
韩菲说我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怕日后老朱成了穷光蛋，会影响我儿子的生活。
孟燕说，你就是报复。
韩菲说对啊，很明显嘛！
孟燕说那你干嘛当初跟他离婚？
韩菲撇嘴，你不知道吗？我恶心呗。不是你发了视频让我恶心的吗？我还真就被你们恶心到了，恶心得要死。
恶心就躲远点儿呗。孟燕说，你竟然调查我，韩菲你太险恶了。朱振岳知道你这么险恶吗？
韩菲笑起来，这话说的，你都把我恶心成那样了，我还不能还个手？那我也太好欺负了。
孟燕说你就是想把朱振岳抢回去吧？门儿都没有！
韩菲说你自己好好留着吧……来你先把账付了，一共96块钱，零头不要了，就90。
韩菲伸出手来。
孟燕气急败坏地掉头走了，也没管朱振岳。
韩菲让老张把朱振岳扛了回去。
6
扛回去的第二天，朱振岳就跟孟燕提出了离婚。
孟燕一爪子就把朱振岳的脸挠出了三道血印子，她说离婚也行，你给我50万。
朱振岳龇牙咧嘴地乐了，50万？500块都没有。
少一分我都不离。孟燕咬牙切齿。
爱离不离。朱振岳扒拉半天扒拉出来一瓶碘伏在脸上消了个毒，说账都在抽屉放着，你自己算好了，家里床垫底下还有几张欠条和抵押贷款协议。目前状况是负债，也算夫妻共同债务，不离，你就跟着我还债好了。还有，这店劳资不开了，明天起坐着吃闲饭，吃到没得吃为止……想让我替你养别的男人的娃，门都没有。
孟燕愣了半分钟后，开始破口大骂。一直骂得口干舌燥骂不出来了。最后对朱振岳说，打胎的钱，你得出。
朱振岳说，这半年你在营业额里拿走的钱就算不多，也够了吧？
——人生沦落至此，对这个曾经万般上瘾的女人，朱振岳连最后一点怜惜都没了。
撕破脸皮，只剩一地鸡毛。
孟燕走的时候，把家里稍贵的电饭锅都端走了。
朱振岳也懒得过问。
就那么离了。
然后那天晚上，拿过两个离婚本的朱振岳，晃悠到了韩菲店里。
韩菲在理账。
朱振岳趴在柜台前问她，你满意了？
韩菲笑了笑。
朱振岳说，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够心狠的。
韩菲又笑了笑。
他也只看到了她的狠，至今也没看到她的疼。
当初，朱振岳一文不名，要啥没啥，她为了嫁他差不多跟全家闹翻了。一意孤行。
他忘干净了。
折腾了那么多年，他其实也没让她过上富足的生活，她根本没在意过。
他也忘了。
但她没法忘。
她更没法忘的是，那天，孟燕拿了跟朱振岳床上的视频来找她，不堪入目是一回事，韩菲怎么都没想到，动物性大爆发的朱振岳能说出那样的话来：老婆是真不能睡了，就是截木头，硬梆梆的，啥反应没有，睡她跟睡死人似的。说起来，第一次睡的时候，她还知道哼哼几声……
孟燕在他身子底下咕咕地笑。
管不住下半身就算了，他还没管住上半身——他把她彻彻底底地剥得精光，放在另一个女人面前，血淋淋地大开杀戳。
韩菲那一刻就知道，她回不了头了。他们也回不了头了。
离婚后，是韩菲暗下里找人撺掇孟燕，一定要缠牢朱振岳。
在没调查之前，韩菲就确定孟燕这种女人一定很糟糕。主动勾搭别人的男人就算了，还那么有心机，那么贪婪，那么恶毒。让这种女人名正言顺地沾上，才是朱振岳噩梦的开始。
而孟燕也别想得偿所愿，背后那些烂摊子，早晚要一样样晒出来，让这对狗男女翻了脸。
她韩菲就是喜欢这样，这样才算公平。
至于朱振岳，饭馆开不开得下去，生活有没有着落。韩菲半点儿也不关心，也压根没打算让他浪子回头。
如果朱振岳有能力东山再起，那是他的本事；如果能力不够，沦落成出轨男人的活教材，那也是他活该。
每个人都要承担每个人的选择，仅此而已。
——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