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缓缓归

蝈蝈/原创 52赫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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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

——苏轼《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

​ 陌上花开缓缓归，细读这句，平平仄仄，轻声细语，有种莫名的温暖和感动。由于极喜欢这句，遂用作开篇。 安意如有本书名叫做《陌上花开缓缓归》，也有另一个版本“陌上花开迟迟归”。差不多是一个意思。然而，还是感觉稍有差别。缓缓归，似乎更强调一种归人悠闲自得的心态，它是甜蜜的；迟迟归，也可以理解为迟迟不归，这是一种等待归人翘首期盼的心态，它是苦涩的。

原话出自吴越王钱缪写给回乡的原配——戴氏夫人的手书，只两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九个字，寥寥数语，平实温馨，让戴妃当即落泪。后有人改为民歌《陌上花》 。我当真不敢相信，这竟然出自武将出身的钱缪之手。想起西格里弗萨松：我心有猛虎在细嗅蔷薇。以此来形容钱缪是再贴切不过。这句“陌上花开缓缓归”即使放到现在，也足以使任何一位敏感的女子落泪。只为这一句，戴夫人已经羡煞人了。自问，从古至今，有几人能为妻子写下这样潸然泪下的话？

蝈蝈/摄于太子湾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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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看陌上花开缓缓归，已经让我印象深刻，偶尔读到这个典故，不禁更加感慨万千。你可以联想极美的意境，想象阡陌之上，马车一路驶过，一女子撩开车帘，望一路的春花灿烂，如花的笑靥绽放。而这些意象化在吴王钱缪的脑子里，早就氤氲为这一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不是不思念，不是不牵恋，缓缓归，看似轻描淡抹，实则道出其深深地爱意。作为一代君王，日理万机，却还能在闲暇之际，而不简单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言说，设身处地为乡下的糟糠之妻着想，更显得难得可贵。君王的爱情总是有种莫名的伤感，杨玉环与唐玄宗的爱情固然缠绵，在我看来也不如这一句“陌上花开缓缓归”来的实在。这本应属于平常人的爱情，对于君王来说是极其奢侈的，所幸无论钱缪还是唐玄宗都是幸运的。江山美人，两者兼得。

蝈蝈/摄于杭州植物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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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苏东坡曾任杭州知府，感慨钱缪的功绩，曾写三首题为《陌上花》来凭吊。足以见得，这句话的深入人心。它毫无施力，轻轻一语，宛若蜻蜓点水，顿时心有涟漪，难以平静。说道这一句，不能不提“陌上花”三个字，究竟陌上花指的是什么，我也一时半会说不清。或许，只是一种代指，阡陌上绽放的不知名的小花；又或许，是叫做“虞美人”。当然，这是我一厢情愿的认为。

蝈蝈/摄于厦门鼓浪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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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漫步西湖，看到一株株矗立水边的极美艳的花，问朋友，知那原来是“虞美人”。刹那的惊愕，怪不得。下着小雨，心里又多了份惆怅。我总习惯把一些意象强加在一起。比如，虞美人，一直认为是虞姬死后的化身，吐血的绽放。古词里，戏剧里，演绎的霸王别姬，历历在目。这样富含的感情灌注在身后的花心里，于是便不再是无名的花了。多少年后，有了《虞美人》这个词牌，也爱上了一首“春花秋月何时了”的宋词。还有一首蒋捷的“少年听雨歌楼上”，恰巧都是叫做《虞美人》。两首皆悲词，意境亦决然不同，却都与那朵叫做“虞美人”的花融为一体了。以花喻人，是古人擅长的。苏东坡的《水龙吟》描写杨花，似花非花，如少妇春归，在于形神兼备。蓦然触动神经，想起韩翃那首《章台柳》 。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说道这首，又要引出另一个感人的故事。

蝈蝈/摄于杭州太子湾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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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天宝年间，诗人韩翃羁滞长安，与李生相友善。李之爱姬柳氏，"艳绝一时，喜谈谑，善讴咏"，慕翃之才，甚属意。李生于是慷慨将柳氏赠翃，并解囊资助三十万玉成二人婚事。翌年，翃得登第，遂归昌黎省亲，暂将柳留长安。适逢安史之乱，两京沦陷。为避兵祸，柳剪发毁形，寄居法灵寺。时翃已被淄州节度使侯希逸辟为书记。及肃宗收复长安，翃便遣使密访柳，携去一囊碎金并写了这首《章台柳》赠之。柳捧金呜咽，答赠了这首《杨柳枝》。但不久柳又遭番将沙吒利劫以归第，宠之专房。及翃随希逸入觐京师乃知其事，肃宗乃下诏断柳归翃 ，夫妻终得破镜重圆。

蝈蝈/摄于桂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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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是戏剧化的圆满，然而更多的是遥遥不见。遥想当日所见，该是多么的感伤。章台柳，章台柳，只此开头，以让人情不自堪，欲泪垂。见识过太多的悲情，想象这一句：陌上花开缓缓归。这又是多么值得留恋的场景。假若是我，也会对这样的男子生死相随。感天动地的不一定是轰轰烈烈，山河永泣。

蝈蝈/摄于台湾公园郁金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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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每个人都有那样炽烈的、绝望地爱情。而更多的是珍惜“陌上花开缓缓归”的相濡以沫。这是男子对于女子的等待。反过来，女子对于男子的等待更接近于一种绝望，更适应这一句“陌上花开迟迟归”。君郎你身在远方，陌上花开了一季又一季，妾身每夜掌灯，矗立门前，不见你归来。这是一种残酷的现实。当然，也有温暖的一面。假若等来郎君，郎君看到等待的妻子，盈盈的灯火晃动，内心里是那么的温热。后世才子纳兰曾写过“不辞冰雪为卿热”。对于荀奉倩的作法我不敢苟同，这样的爱让人窒息。我更喜欢“陌上花开迟迟归”的爱情方式。潇洒而又牵挂、寻常而又诗意。

陌上花开缓缓归。你的心，我的心，全在那里，两厢知。温尔而不火，花香淡淡，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