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建云在医院住的小半个多月里,因为临近年关,作出纳员的妻每天都有忙不完的账务结算,于是,照顾丈夫的任务就落在建远凉两口子身上。大嫂为人心细厨艺好,每天家里医院两头跑,换着花样儿又是炖鸡汤又是炖排骨,将美味的汤汤水水端来医院。就连她在农村老家养的几只雏鸽,也责令丈夫抓来煲了汤。
住院是无聊乏味的。住的久了,正常人也感觉自己成了病号。每天打了点滴服了药,无事可做时,哥俩就聊起小时候的那些事儿。建远回忆起带着弟弟偷着下河摸鱼的往事。去兜鱼,结果被石头刮破了渔网,怕挨爹的揍他们不敢回家 。晚上,他就带着小建云跑去石头洞里睡觉。半夜,还是被爹酿打着手电找到了。为此,小哥俩回到家免不了挨了一顿板子。
接着,他们又说起去河堤放牛的事儿。
“建云,你记得没?咱俩光顾着玩,结果牛挣脱缰绳跑去吃了马老五的苞谷苗。天还没黑,马老五就找来了家里。咱爹一听因为咱俩没看好牛而惹了祸,两眼一瞪嘴里骂咧着就去墙头找棍子了。”
徐建远话还没说完,话头儿就被建云接走了。
“哥,我记得当时还是你一把将我拦在身后,对爹娘说你带着我为了去水里打水仗,才将牛胡乱系在树上的。因为你把责任全揽在身上,被爹拿皮带狠狠抽了一顿。我虽然没挨打,站在一旁却吓尿裤子了……”
“哈哈,哈哈。”
徐建云的话刚一落地,两兄弟就齐声大笑起来。
“哥,还有那次。狗蛋儿揍我而我打不过他,就回家向你哭诉。你二话不说就拽着我气势汹汹地去找他算账。你找到他冲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服,嘴里还叫嚷着:叫你打我弟!就把他推倒在地,那小子摔了个嘴啃泥。晚上我们还没等到吃饭,他妈就带着他来了咱家,咱爹一听当场火了 。他又看到咱娘低三下四地给人赔不是,越发生气了。于是他跑过去踹了你两脚,还说你一天到晚净给他惹事儿!”
徐建云说完这些,看着大哥的脸庞突然流泪了。
“哥,从小你就护着我不让我受欺负。等咱们长大后你结了婚我也离开了家,咱兄弟的情意从此疏远了。我知道,我能有今天全靠当初你的支持。咱妈总爱拿这事儿揭我的短,唠叨我不能不知恩情,我听了就烦。为了证明我不是个笨蛋,我咬牙逼迫自己下基层去吃苦,我要用事实证明我徐建云能有今天,是我自己努力的结果。”
徐建远一声不吭地听完,默默地替弟弟擦去眼角的泪水:“老二,哥其实一直想对你说的就是这个。你的今天,是靠自己努力得来的,与哥没半毛钱关系。即便我当年不辍学回家,即便我念了大学,我也不会像你这样有这么好的前途。我性子懦弱受不了那份苦,更不适合尔如我炸的官场。你哥没有大报复,我只适合待在没有压力无拘无束的农村。以后,再说对不起哥的话,咱哥俩就绝交。娘的思想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儿,你甭跟她一般见识 。为这儿,我和你嫂子不知说过她多少次了。她人老了,你多担当着她点儿 吧!
“哥其实一直以你为骄傲。哥心里有愧觉得很对不起你。这些年要不是你和依云帮衬着我们,哥的日子怎会过得这样红火?你是不知啊!村里有多少人羡慕我有个好兄弟!建云,哥也不瞒你说,以前看你进了城当了大官儿,我心里的确很不平衡。就像你说的,我当时就想,你拥有的一切应该是我的。所以你每次回家带吃带喝,哥都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可自打小天去了你家,每次回乡说起你和弟妹不仅视他为己出,甚至对比自己的孩子还要上心,你哥这脸就臊得慌!我,我太小肚鸡肠了,我不配给你当哥。”说完这些,徐建远羞愧地将头埋在两腿之间,一副难无法见人的样子。
“哥,你这说些啥子嘛!我是小天的二爸,是他最亲的人。我不管他谁管他?咱兄弟俩还要算的这么清楚吗?是不是太见外了!”
徐建云躬身抓起大哥的手,感受着他指腹间传来的温度。还有那层厚厚的茧子,代表着农人的艰辛与不易
小时候,正是这双手拉着他上学下学;也是这双手带着他下坡打猪草;更是这双手帮他教育欺负他的野孩子;也是这双手扛起家庭的重担,陪伴照顾母亲多年。年年的清明节,还承担起为爹的坟头填土压纸的任务。
这时,病房的门被人推开了。进来一高一矮两个青年。徐建云哥俩迅速转身看了过去,眼睛里当即呈现出一股子溺爱。
“你俩怎么来了?不是说过很多次,放了学要待在家里写作业复习吗?”
“是我带他们来的。怎么了,俩孩子有心来看看不让来吗?”此时,刁桂花拎着一个保温桶走了进来。她一边开着桶盖子一边说。“都是一家人,不能那么疏远了。建云和建远小时候哥俩感情最好了,这小天和小炎,也要向你们学习。咱要让众乡亲们看看,我们老徐家的种个个重情重义。”
吃了饭,大嫂掺着娘的胳膊回家了,病房又安静了下来。金色的光顺着窗户的玻璃漫进房间,抚摸着昏昏睡去病态未散的脸颊上,像涂上了一层金粉。徐建远右手的指尖擦过弟弟的手掌,终是没落下慢慢缩了回来。
兄弟,我们是亲弟兄,是撑起家族荣辱兴衰的顶梁柱。我们身上流淌着共同的血液。手足情深不可忘,割心犹未比其伤。他看着病床上那张与他极为相似的脸,他默默地在心里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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