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战心惊的喜悦

上了年纪以后，我常常回想小时候得到一块糖的心情。攥在手里，或者揣在兜里，却是很少马上吃掉。即使吃完了，心情一点都不输于得到和吃掉的过程。

与友人小聚，陈老师第二次为我准备了“不老林”，我先是看着，即便这个年龄可以不形于色，可是心里依然是第一次看见“不老林”的喜欢。成年人的能力体现在，可以继续聊着，可以继续喜欢着，不断地想着嚼不老林的心情。

回家有点晚了，女儿以一种难以描述的喜悦从书房蹿出来。长大以后，她也是能够一边问着我无关紧要的话，一边让你觉得醉翁之意不在酒。她试图把我拉进她的兴奋之中，然，我在想着另一件事。母女俩貌离神合地说了几句，在晚饭和电影之间穿梭着，可我们好像都在喜悦着。

爱写东西的人有时就是这样，表面应对，心里却跑不出来。因为看了朋友的一幅画，想着是写几句诗还是什么。冒出一句六言和七言，便想写七律或者填《清平乐》。我坐在沙发上，眼睛看着女儿的大高个子，从书房到客厅来来回回，现在想起她是难掩一种喜悦，可当时我也在为一句“草满欲掩路长”而喜悦着。

终于我们俩都平静下来。

我才从她的叙述中明白，网上一个平台，专门是绘画创作交流交易的，有人跟萱萱约稿了。她的心情喜悦到不能停下脚步，不能坐下来，一米八十多大个子一直在我面前晃。不同于以往得到钱的意义，这是她第一次尝到真正“得到”的喜悦。

我的第一次挣钱恰恰不是工作后。那是小学四年级秋天，班主任冯老师常常下午带我们去生产队地里捡大豆。开始以为像从前一样是卖了做班费，没想到，卖了后，老师换算后开始给同学们发钱。10.2元，在当时我觉得是一笔巨款，回到家里跟家人宣布时，至今难忘，我的心情不能形容的喜悦，家人也一样喜悦地看着我。

19年的时候，这个平台有人就跟萱萱约过稿，那次我全程在家。事情的进展不在于最后成功与失败，在于过程中我见证她的应对能力。交流中对于对方要求的理解是一种智慧和自信，然后讨价还价也同样有着孩子的技巧。那时她还依赖我，还征求我的意见，她怕高估自己，又怕难以体现自己的价值。最后不知什么原因没有成功，她又开始检讨和总结着经验。在我看来，那次对她的人生真的是一次无法教学的历练，我更欣赏的是她做事的态度，特别是事后的总结，青涩中带着狡猾。

两年的成长，当然绘画和心智都今非昔比了。她不再依赖我了，这一次，她只是分享了她的喜悦我都没有专心致志，这很抱歉。等我反应过来想渲染一下喜悦时，她已经老成地总结这次成功的经验了，我依然看着她，高大地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她很自信，说她的水平绝对不止这个价位，她又很保守，觉得成功可以让她更有信心面对。她在为她的下一次规划着。

我落伍了。

十点多了，我在楼上听着她依然进进出出，我想着她刚刚那句话，“胆战心惊的喜悦。”

我也喜悦，夜深了，我依然觉得是喜悦。这样的形容如此恰到好处，胆战心惊的喜悦，我无数次有过，她的未来，也会有无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