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嫂如此突兀的举动,唬得蕊儿惊诧不已,正欲开口相询,恰逢于嫂掩上房门,回过头来,一道凌厉暴戾的眼光直落在蕊儿身上,惊的蕊儿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于嫂扶椅坐下,将那本“易筋经”又翻了一回,叹道:“蕊儿,你可知这是本什么书?”蕊儿颤声道:“这不是本医书么?”
于嫂摇了摇头,忽又叹了一声,道:“它是本医书,却非寻常医书可比。这样一本书如落在外行人眼里,不过就是几页纸,但要是落在内行人眼里,它可比什么都矜贵。心善之人得见,不免使些偷盗欺诈手段,弄了它去,要是被心恶之人看见,威逼抢掠,不在话下,十之八九还会行凶杀人,销踪灭迹,以防无穷后患。你莫怪我如此紧张,实是这书干系重大,绝不可被旁人见着。方才可吓着你了吗?”说着抬起头来,眼中暴戾之气早去,依旧是一副慵懒神色。
蕊儿吁了一口气,笑道:“于嫂,你可真正吓着我了。”看向于嫂手中那本“易筋经”,不由露出敬畏神色:“原来这本书如此珍贵,若是在我手上丢了可怎么好,不如我还是拿去还给小姐为好。”
于嫂嗔道:“傻丫头,人家万金难求的东西,你到了手上还不要?阮姑娘即把它交给你,那是她天大的好意,你不但不能把书还给她,还得加倍用功,学好书中所载各种要决法门,方不负阮姑娘的盛情厚意。”
蕊儿摇头道:“我只需学得书中‘锻骨’一篇,让我的断指得以恢复如初便心满意足了,可不敢妄想把整本书都学会了。求于嫂指点。”
于嫂叹道:“‘锻骨’篇又哪是这么容易就能学的。欲锻骨,先易筋,欲易筋,先通穴。这‘易筋经’可不比诗书,能摘章拣句的,需得循序渐进,由浅入深,方能有成。倒学逆修,势必筋骨受损,经脉断折,轻者伤残,重者送命。”
蕊儿惊道:“原来这书这么凶险。那我几时才能学成‘锻骨’篇,治好我的断指啊?”
于嫂幽幽的道:“你得了这么本书,就只为治你断指么?你又为什么要治好你的断指呢?”
蕊儿叹道:“晴儿一直认为是因为她的缘故才让我被人折断了指,以至于我无法随小姐学琴,所以她深自内疚,虽有学琴之心,却不愿弃了我独自一人随小姐学琴。等我治好了断指,就能与她一道跟小姐学琴了。”
于嫂冷冷的道:“却不知你跟晴儿十年之后谁的琴艺更高些,第二个‘赛嵇康’会是你呢?还是晴儿?嵇康只有一个,‘赛嵇康’也不会例外,到那时,姐妹相争,可不知还能不能惦记得现下患难与共的情份。”
蕊儿闻言,茫然无措,呆愣半晌,心绪方得宁静,慢慢点头道:“多谢于嫂指教,打扰你了,烦劳于嫂将书还我,我好交还小姐。这断指之伤,我不治了。”
于嫂微微一笑,道:“你断指不复,无法学艺,恐怕这一辈子只能做个仆婢了,你甘心如此?”
蕊儿忽展颜笑道:“做小姐这样仁厚之人的仆婢,又哪里不好了。何况我还有个有情有义的妹妹,我相信无论我是奴是仆,她都不会轻看我的。”
于嫂笑道:“这么说你主意已定?”
蕊儿径自走到于嫂跟前,伸手点头道:“还请于嫂将书还我。”
于嫂哈哈大笑,直笑的蕊儿丈二摸不着头脑。笑了一阵,于嫂忽收了笑容,正色道:“你纵已无心学琴,这书却还是可以学上一学的。其中医道精妙,你如学的好了,大有可为。”
蕊儿奇道:“我原觉得这书即记有根治断骨之方,自然是本医书,但听你所说,这书凶险万端,大违医道救死扶伤之理,却难道它真是本医书?”
于嫂道:“它自然是本医书,别的医书说的全是医人之方,所以世上多的是能医人,不能自医的郎中,而这书所载恰恰相返,无一治人之法,全是练己之方。学得此书,当可身强体健,百病不生。而后推惠于人,济世救生。”
蕊儿大惑不解,心想这书只讲修身之法,又如何能救死扶伤,正想相询,听于嫂续道:“你现下恐怕难解其中关窍,待你学成此书,自然明白。只不知你肯不肯学?”
蕊儿迟疑未答,于嫂又道:“你若学而有成,第一受惠的,可是你身边亲近之人,于你于彼,有百利而无一害。”
蕊儿当下再不迟疑,点头道:“我愿意学的,求于嫂你不吝指教。”
于嫂笑道:“傻丫头,怎不拜师。如果没有我一旁指引,这么高深的医书,你翻看上千遍也难窥门径。”
蕊儿省悟,忙跪拜下去,着着实实磕了八个响头,恭恭敬敬的道:“师父在上,蕊儿给您磕头。”
于嫂心下大快,扶起蕊儿,柔声道:“好徒儿,你可算是我第一个弟子,师父不会薄待你的。现下天色不早,你先回去,晚上子时,为师在此相侯,教你这‘易筋经’的总纲要领。这书你好生保管,勿在人前显露。”当下将‘易筋经’交还给蕊儿,又叮嘱蕊儿不可泄露两人的师徒关系,平日相见,还用旧称。
如此这般,一一交待明白,已是辰已时分,于嫂遣退蕊儿,草草张罗起早点来,自思多年以后,自己总算又得一亲人相伴,心下激荡,兴奋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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