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珠养鸡

乌云珠是牧区里最惹眼的姑娘，她每天出门，牧人们都会感叹：乌云珠今天又出落漂亮了！是呀，你看她多漂亮啊，又黑又长的眉毛，眉毛下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双颊像果子一般红润，上面还长着几个俏皮的雀斑。这一年，她12岁，还在镇上上小学。

她在镇上的小学里，最爱做的事情有两件，一是上音乐课，二是和隔壁的汉族班打架，她长得人高马大，又强壮，汉班的男生都不是她的对手，她风光无限，汉班的人谁也不敢和她对着干，如果有谁敢于冒犯她，那么她会把他们的书包扔进羊圈。可是她是那样的美丽，很多汉班的男生会故意惹她生气，这样，就可以得到接近她的机会，尽管可能会吃些皮肉之苦。总之，她就是那里的王。她出生那日，她额吉用烈酒为她洗身，她安然无恙，大家就都知道，她是多么的茁壮。

有一天，劳技课老师给每个人都发了几只小鸡，五颜六色，十分可爱，乌云珠拿到两只黄色的小鸡，她爱不释手，毛茸茸的小鸡站在她的小手上“叽叽”的叫着。今天的作业是养小鸡，乌云珠心想，一定要把这两只小黄鸡养大。

下课了，她和其他同学一样，带着小鸡去操场上玩。她仿佛听到几个老师不屑地议论，这些新来的年轻老师真是不嫌事儿多，还发小鸡呢，一月工资够不够吃饭都是回事儿！她也不懂这些话的意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议论让她记了一辈子。

小黄鸡仿佛是含羞草变得，在操场上抖作一团，动也不动，乌云珠怕它们冷，就把他们放在衣服兜里：“这样就不冷了吧？”她伸出手指点了点小黄鸡的小脑壳。

“你的小鸡好可爱哦，我可以看看吗？”一句汉语在身边响起，口音很特殊，有点类似香港电影里的那种，乌云珠抬头看到一个不太一样的男孩子，他和镇上以及牧区的所有孩子都不一样，他白的就像一块奶豆腐，颧骨上没有红色，他穿的衣服她也从没见过，她知道了，这位是前几天汉班刚转学过来的新加坡学生，他爸妈来镇上办事，就把他送来了。乌云珠站起来，狠狠给了他一拳：“滚开！”她用蒙语骂道，男孩被她一拳打倒在地，哭了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乌云珠的个子长了一些，小黄鸡也变成了色彩鲜艳的大公鸡，她喂得那么尽心，额吉拿饲料给她，她却觉得饲料闻起来太臭，就去给她的小鸡们捉蚂蚱，还给它们喂奶渣子。在这期间，她知道了那个奶豆腐一样的新加坡男生名叫蒋牙牙，他学习成绩不错，他知道许多别的孩子甚至大人都不知道的事，他也喜欢小黄鸡，可是他却养不活它们，他很苦恼，来找乌云珠。

“你给他们喂什么食物？”蒋牙牙蹲在鸡窝前问

“你进去啊，你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乌云珠回答

“额，可是这里真的好臭啊，乌云珠小姐姐……”

“你想养活你的小黄鸡就别嫌它们臭！”说着，乌云珠一脚把蒋牙牙踢到鸡窝上，把他摁在地上让他狠狠吃了几口土。“哈哈，你的样子真搞笑！”乌云珠笑起来，看到蒋牙牙的书包扔在一边，她兴奋地打开他的书包，看到里面装着她从没见过的好看的笔和本子，她心头涌上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她把那些本子全部撕烂，把那些笔扔在地上踩了好几脚。蒋牙牙哭了起来：“好痛啊……呜……”他站起身来，膝盖蹭破一块，手掌也蹭破一块，衣服也脏了，他把书包收拾好，哭着走了，直到他离开小镇，都没有再和乌云珠说一句话。

草场的初夏天低云浓，太阳跑来跑去，总也跑不出云层的手掌。乌云珠躺在草地上看天上的云朵，夏天一结束，她就要去县城上中学，中学之后是大学，她开始对她的未来产生种种遐思，她希望她可以走远些，再远些，她想要去看劳技课老师说的大海，想要看看电视机上经常出现的天安门，也想看看蒋牙牙曾经对她讲过的，那个遥远的新加坡。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她阿爸喝酒之后会打骂她的额吉，她要把额吉带离这里。她曾有过一个哥哥，她哥哥也喝酒，一年前的冬天，她哥哥喝酒之后掉进额敏河中被冰凉的额敏河水冻死，自此再也没有人保护额吉。想到这里，乌云珠的眼泪滴答滴答地滴在身旁的小草上，她想现在就离开这里，从此再也不回来。有风吹来，她嗅到马兰花的香气，混合着一点奶酪的味道，她闭上眼睛，享受着一次片刻的永恒。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