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已经在此处居住了很久了。
我的记忆一直在重复。每天早晨醒来,推开竹舍的们,眼前的景象恒为茂盛的芦苇。一衣带水的彼岸,看起来是那么可望而不可及。
在鸟儿的啁啾声中,我开始平凡的一天:洗漱,煮粥,读书。
日复一日,仿佛这就是我生活的全部。
有一人打破了这格局。那人有时会出现在河的对岸,身着白衫。我觉得我好像见过他。在记忆中也曾被人唤作“公子”。
然而我从未踏出这方圆一里过。竹舍背倚山,面朝水,四周皆是茂盛繁密的芦苇。对岸隐约能够看到一些白墙黑瓦的建筑,隐没在几近相同的芦苇丛中。
两岸没有桥相连。我曾尝试向上流或是下流行走,但还未走出几片苇荡,天色就已经昏暗了。在竹舍外的时间似乎过得相当快。我只能尽量在夜幕降临前回到竹舍,以避免在苇丛中迷失。
日复一日,只是现在多了外出散步的习惯。
天气渐凉,已经过了白露了。清晨醒来,屋外的芦苇都结了一层晶莹剔透的霜花。在阳光出现前,这片河岸都会被薄雾笼罩。
昨天我把书落在河岸边的亭子里了。所以我今天很早就出了门。等我回来时,竹舍外站了一人。那人一袭白衣,墨发如瀑。晨露沾湿了他的衣摆。
“芩公子,”他似笑非笑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不速之客。
“请进吧。”
我开始热粥。竹舍平常只有我一人居住,多此一人,却也不显唐突。
“阁下如何称呼?”“白晞。”
我从陶罐中取出些咸菜,端着两碗白粥席地而坐:“寒舍眼下没有什么可以招待的。”“无妨。”他垂眸看着粥中缓缓升腾的热气。
“白晞,”我清了清嗓子,道出心中的疑问:“你怎么来到此处的?”我先前并未在附近发现渡口或是桥梁。
“说来话长,”他抬手扶额,喃喃自语。“我被困在这里了,即使我明知道……这是梦境。”
他从袖中伸出手,放在眼前。毫无征兆地,那只手如水波般凭空扩散,随后又在转瞬间恢复原状。
“……所以,这是你的梦境?”我觉得我的语气镇静得不像是我自己。
“是啊。”他的语气像是在自嘲:“吓到你了?”
所以那并不是错觉么。
他知道我姓芩,了解我居所的方位,而我只是刚刚才了解到,他叫白晞。
从一开始,这一切就是梦境了么?
而我只是……他梦境中所存在的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物啊。
“芩公子?”白晞试探的声音将我拉回原地。
“抱歉。”我定了定心神:“我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情。”
“白晞,”我加重了语气,“我们曾经见过吗?”
他愣了一下,“你在说什么啊,芩公子。”
而我也无法确切知道,白晞是否对一切毫不知情。他是在梦境中逃避现实,还是确实为梦境所困?仅仅是一个早晨,就有太多令人无法预料的事。
就在这时,白晞突然起身,打开了屋门。门外是喧哗热闹的街道,昭示着黑夜的降临。他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放松地回过头来:“芩公子,出去走走吗?”他眉眼间带着星星点点的笑:“这可是元宵啊。”
所以我才会觉得时间似白驹过隙么。或者说,这是被人为改变过的时间。在不能预测将来会发生什么的情况下,最好还是跟上他。
门在我们身后关上。等我回头再看时,那不过是间普通的民居而已。街上到处挂着花灯,有小贩沿街叫卖汤团。
我努力跟上白晞的步伐。他在人群中穿梭似乎毫无阻碍,而我时不时地撞到他人。但在他即将脱离我的视线时,他又总会停下来等我。
我最终在一处行人较少的街口停下。因为我发现,周围已不见白晞身影。
天将破晓。
“芩公子。”
我猛地转过头去,是白晞。他站在一盏灯笼下,背倚着墙。我的视线有些模糊,一时竟看不真切他的身影。
“再会。”他说道。“无论我接下来面对的是梦境还是现实,都不过是意识的一种体现罢了。又能如何逃避呢。”我感到一阵眩晕。醒来时,面前的小桌上摆着两碗凉透的白粥。
南柯一梦。
究竟是谁身处于梦境抑或现实中,无人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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