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儿

（二）

十月初一的镇子上，各村的人都跑好几里路来赶会。

大会上的戏台子底下，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拄着拐杖来了，他们坐在早已占好的位置上；年轻的媳妇也来了，你看，她怀里抱着一个小的，手里扯着一个大的，大的再拉一个稍小的，串的糖葫芦一般，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钻到戏台子边。“大妮儿——”银铃般的声音压着嘈杂的人群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这儿，妈儿——这儿，这儿……”正中间，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从一个坏了靠背的椅子上站起来，对着这群母子大声地叫道，一边叫还一边挥舞着双手。从挥舞的姿势来看，她充满着自豪与骄傲。也难怪，这么小的姑娘，能占到这么好的看戏位置，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戏一开场，锣鼓声响彻天空，它击打着大人们的看戏欲望，敲击着孩子们看热闹的心情。没多大会儿功夫，刚刚安静下来的戏台子下边，又开始骚动起来。孩子们坐不住了，一个个在大人面前开始展开了攻势。你瞧，大妮儿开始了，只见她抬头望着妈妈的脸哼咛着说：

“妈儿——，我——老——饥——”

妈妈好像什么也没听见，自顾自地看着戏。

“妈儿——，我——老——饥——”大妮儿望着妈妈的脸又哼咛了一声。

妈妈嘴里一边哼着戏词，一边用抱着孩子的双手打着梆子，正沉浸其中，看得出神，好似能排除一切干扰。

大妮儿见状，一只手轻轻地扯了一下妈妈的衣襟，“妈儿，听见没有，我老饥——”

“啥？你老饥？再说一遍！”不得已，妈妈扭头呵斥道。

“不是我，是二妮老饥”，大妮儿赶紧转换话语。

“没啥说，清早吃饭时这个不吃，那个不喝，现在又老饥！”说完，妈妈扭头继续看戏。

没过几分钟，二妮儿两手抓住妈妈的手，摇晃着说：“妈儿，我也老饥。”

“饥了饥着，叫你们清早不吃饭来！”

“不中，我老饥——，我老饥——”二妮儿一声连着一声，一声高过一声，扯着长长的嗓子，一边喊两手还一边摇晃着妈妈的手，有一下差点儿把妈妈怀里的孩子晃掉下来，这架势，简直就是你不答应我就不停下来。

“死妮子，饿死你来！”妈妈一边说，一边从裤子口袋中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两毛钱，塞给大妮儿。二妮儿伸手，想从大妮儿手中夺走，妈妈顺手打了一下二妮儿的手对大妮儿说：“出去买点包子，你吃一个，叫她俩一人吃一个。”

大妮儿，二妮儿，柳叶儿慌忙从烂砖疙瘩上起来，她们胡乱地啪嗒几下屁股上的灰尘，又串糖葫芦般从人缝中挤了出去，留下一团灰尘飘落在四周人的脸上、身上。

看戏的人群中又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