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司马父子
司马氏,源出周室之太史,是代代相传的历史学家及天文学家。其可考先人,有司马错(在秦惠王前与张仪辩论过)、司马蕲(秦将白起的忠实部下)、司马昌(秦始皇时代当过主铁官)、司马怿(曾祖,做过县长)、司马喜(祖父,得过五大夫爵位)。
司马谈去世前,拉着儿子司马迁的手,流着泪告诉他“且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者。”司马迁闻言俯首流涕。
司马迁时常想起父亲的遗命:“先人有言,自周公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卒后至于今五百岁,有能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意在斯乎!意在斯乎!”每思念到这些话时,他就觉出自己的使命,简直该当仁不让了。
《史记》起初叫《太史公书》,共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费十四年工夫写成。后人有言:司马迁是第二个孔子,《史记》是第二部《春秋》。
伟大的人物固然伟大,养育伟大人物的人却更伟大。

二.历史真相
我们现在所称的“秦始皇坑儒”,在西汉却被称为“秦坑术士”。
汉初之人对秦的感觉并不像后来这样坏,所以汉景帝才会说:“食肉者不食马肝,不为不知味;言学者无言汤武受命,不为愚。”
(太傅辕固生与道学黄生,有次在景帝跟前辩论汤武革命,黄生认为商汤周武并不是受命于天,而是篡逆。辕固生坚持说:“不然!夫桀纣虐乱,天下之心皆归汤武,汤武与天下之心而诛桀纣,桀纣之民不为之使而归汤武,汤武不得已而立,非受命为何?”黄生答道:“冠虽敝,必加于首;履虽新,必贯于足。何者?上下之分也。今桀纣虽失道,然君上也;汤武虽圣,臣下也。夫主有失行,臣下不能正言匡过,以尊天子,反因过而诛之,代立,践南面,非弑而何也?”儒家讲君臣上下之分,所以黄生就用儒家的理论来驳儒家的辕固生了,言外却隐然讥讽汉朝之得天下也是等于篡逆的。辩论到这里,已经图穷匕首见,所以辕固生直然厚着脸皮说穿了:“必若所云,是高帝代秦,即天子之位,非耶?”这是要诉诸统治者的权威以压倒论敌,于是汉景帝说:“食肉不食马肝,不为不知味;言学者不言汤武受命,不为愚。”辩论遂不欢而散,以后便也再没有人敢讨论这个问题了。)
汉武帝一生都在追求封禅求仙,一直到69岁,才真正觉悟,承认过去的狂悖,把方士们都驱逐了,并说:“天下岂有仙人,尽妖妄耳。节食服药,差可少病而已。”然而这时已到了他生命的尽头,他的一生实在是在“且战且学仙”里度过的。
刺客都是太寂寞了,只把一腔热血卖于识货的(自己认为的)人。
秦灭赵的缘故,是因为赵王迁的母亲是倡女,出身不正,所以轻信谗言,杀了良将李牧,因而大局才不可收拾。
汉高祖所封的一百四十多位为候的功臣,到了太初三年(前102),不过百年时间,因为子孙犯法,就只剩四个人了。(富贵难守是一个方面,另一面是法律的网越来越密了)
天下最可恶的,也就是那般助桀为虐的二花脸之流。司马迁说李斯“阿顺苟合,严威酷刑”就是一个典型。
三.儒家精神
孔子布衣传十余世,学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国言六艺者,折中于夫子,可谓至圣矣。
所谓“有德”,所谓“闳览博物”,所谓“笃行”,所谓“深中隐厚”,所谓“内廉行修”,都是“君子”一义的内涵,活画出一个有教养、有性情、有含蓄、有风度的理想人格来。衡量人格,这君子的标准便是尺度。
缘人情而制礼,依人性而作仪。礼无非是人情,正是儒家所谓“人情之所不能免也”。把人情(包括欲望)放在适当的地位,不是阻遏而是节制,并且让它有适当的发泄,这便是礼的真正意义,也是儒家的莫大功绩。
古典精神的一个重要方面,即理智。
孔子不语怪力乱神,对生死鬼神都采取一个及其保留的态度,他不信地脉、不信龟策、更不信天。
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说卦、文言。读《易》,韦编三绝。曰:假我数年,若是,我于《易》则彬彬矣。
孔子罕称命,盖难言之也!非通幽明之变,恶能识乎性命哉?(自三代之兴,各据祯祥,涂山之兆从,而夏启世;飞燕之卜顺,故殷兴;百谷之筮吉,故周王。王者决定诸疑,参以卜筮,断以蓍龟,不易之道也。)
《春秋》是借具体事实推出抽象道理,《易》却是借象征来说明抽象原则。
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太上立德,其次立言,其次立功。
古之君子,料能而行,度德而出,故悔吝去于身,利不可以虚受,名不可以苟得。《周易》言“大君有命,小人勿用”。
儒家的真精神是反功利!
只问耕耘,不问收获,只求在己,不顾现实的精神,才是孔子的真正价值。
(《孔子世家》里记载,孔子厄于陈蔡,粮也绝了,跟随的人也病得起不来了,子路已经发牌气,子贡已经不能忍耐,于是孔子用《诗》开导弟子:“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吾道非邪?吾何为于此?”此时的子路最动摇,他说:“意者吾未仁耶?人之不我信也;意者吾未知耶?人之不我行也。”于是孔子给他当头一棒说:“有是乎!由!譬使仁者而必信,安有伯夷叔齐?使智者而必行,安有王子比干?”子贡对孔子的信仰稍为坚定一点,但也觉得和现实未免有些脱节,于是他说:“夫子之道至大也,故天下莫能容夫子,夫子盖少贬焉?殊不知孔子的真精神就在不顾现实上,所以孔子也驳斥他道“赐!良农能稼而不能为穑,良工能巧而不能为顺,君子能修其道,纲而纪之,统而理之,而不能为容。今尔不修尔道而求为容,赐!尔志不远矣!”可见他们两人都不能了解孔子。最后颜渊说:“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虽然,夫子推而行之,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夫道之不修也,是否丑也;夫道已大修而不用,是有国者之丑也。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孔子幽默赞许说:“有是哉,颜氏之子,使尔多财,自为尔宰!”这个故事有意义极了,孔子的真精神在这里,儒家的全部精华在这里!
孔子厄于陈蔡,分别问三个弟子: “《诗经》上说‘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然而它却排徊在旷野上’,难道是我们学说有什么不对吗?我们为什么会落到这种地步呢?”
子路说:“大概是我们的德还不够吧?所以人家不信任我们;想必是我们的智谋还不够吧?所以人家不放我们通行。”孔子说:“有这样的话吗?仲由啊,假使有仁德的人必定能使人信任,哪里还会有伯夷、叔齐饿死在首阳山呢?假使有智谋的人就能早行无阻,哪里会有王子比干被剖心呢?”
子贡说:“老师的学说博大到极点了,所以天下没有一个国家能容纳老师。老师何不稍微降低一些您的要求呢?”孔子说:“赐啊,好的农夫虽然善于耕种,但他却不一定有好的收获;好的工匠虽然不精巧的手艺,但他的所作却未必能使人们都称心如意。有修养的人能研修自己的学说,就像网一样,先构出基本的大纲统绪,然后再依疏理扎,但不一定被世人所接受。现在你不去研修自己的学说,反而想降格来敬合取容。赐啊,你的志向太不远大了。”
颜回说:“老师的学说博大到极点了,所以天下没有一个国家能容纳老师。虽然是这样,老师还是要推行自己的学说,不被天下接受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被接受,这样才能出君子的色!一个人不研修自己的学说,那才是自己的耻辱。至于已下大力研修的学说不被人所用,那是当权者的耻辱了。不被天下接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被接受,这样才能显出君子的本色!”孔子听了欣慰地笑着说:“是这样的啊,姓颜的小伙子!假使你有很多钱财,我愿意给你做管家。”于是派子贡到楚国去。楚昭王调动军队来迎接孔子,这才免除了这场灾祸。)

四.何谓六艺
六艺并不是六种技术,而是代表六种文化精神或六种类型的教养。
《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
如是观之,《礼》是一种“社会生活”的规律,《乐》是一种“情感生活”的轨道,《诗》是一种“表现生活”的指南,《书》是一种“历史生活”的法则,《春秋》是一种裁判的圭臬,《易》是一种通权达变的运用。
合起来,便是一个完整的人生,既和谐,又进取;既重群体,又不抹杀个性;既范围于理智,又不忽视情感;既有律则,却又不至使这些律则僵化,成为人生的桎梏。
六艺在精神上是六种文化教养,具体则表现为六经。六经本不是分割的,每一部经典都代表某种文化意义,且都和其它经典在沟通着,在印证着,在发明着。

五.历史故事
元封元(前110)年,汉武帝亲率18万骑兵,越过长城,到达边陲,打发人告诉匈奴单于说:“南越王头已悬于汉北阙矣。单于能战,天子自将待边;不能,亟来臣服。何但亡匿漠北寒苦之地,为匈奴詟焉!”
西汉下邽翟公,始为廷尉,宾客填门;及废,门外可设雀罗。翟公复为廷尉,宾客欲往,翟公乃大署其门曰:“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成语门可罗雀出处)
征和二(前91)年,武帝与太子戾发生误会,父子大动干戈,当时田仁把守东南门,太子兵败,他觉得皇帝父子之争,不便操之过急。便让太子由东南门逃走了。但武帝在盛怒之下,将田仁腰斩。
任安死得更冤,他那时是护北军使者,太子给他节,叫他发兵,他受了节,但没敢出门。事后汉武帝听了却大怒道:“是老吏也!见兵事起,欲坐观成败,见胜者,欲合从之,有两心。安有当死之罪甚众,吾常活之,今怀诈,有不忠之心!”下安吏,诛死。
太初二(前103)年,公孙贺被拜为丞相,竟不敢受印,跪着不肯起来,勉强受了以后,便说;“我从是殆矣!”
征和元(前92)年,巫蛊案发,据说丞相公孙贺之子敬声和武帝之女阳石公主私通,他们在路上埋了些本偶人,准备诅咒武帝。到了第二年,便把公孙贺父子及其全家杀了。
王式是武帝之孙昌邑王贺的老师。汉昭帝去世,霍光迎昌邑王贺来嗣位,可是没有一个月,就因为他无道而把他废了。他的许多臣下,除了有多次谏诤的,大半下狱而死。王式也几乎不免。当时曾被责问为什么没有谏书?他说:“臣以《诗》三百五篇,朝夕授王。至于忠臣孝子之篇,未尝不为王反复诵之也;至于危亡失道之君,未尝不流涕为王深陈之也——臣以三百五篇谏,是以亡谏书。”这样,才幸而得保首领。但自此,却就回家,再不敢教书了。
司马迁所追求的是一件事的前因后果,好作为后来人的借鉴。

六.自然与终始
《老子》所谓“自然”,即“顺其自然”。
因为顺其自然,不加人力,所以也可称为“无为”。“无为”就是不勉强地做,尊重客观力量,顺势而为,自然而然。
司马迁时时提及“终始”。
“终始”者,并不是一堆死的东西摆在那儿,如果那样便只是史料而已。
“谨其终始”是客观地遵循这一种演变,“察其终始”是对于这一种演变加以观察,最后加以组织,那就是“综其终始",而且更要看出其中的意义,寻出一种原则,也就是所谓的“通古今之变”了。
夏之政忠,忠之敝,小人以野(忠,质厚也。野,少礼节也)。故殷人承之以敬,敬之敝,小人以鬼(多威仪,如事鬼神)。故周人承之以文,文之敝,小人以僿(一作薄)。故救僿,莫若以忠(复反始)。三王之道若循环,终而复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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