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见自己开着一辆坦克行驶在乡间路上,路不平,颠得厉害,颠着颠着就开不动了,我跳下来没发现毛病,履带没断,路上也没有坑把轮子卡住,可就是动不了,我需要一份说明书。
果然有说明书,就像小轿车的说明书似的藏在一个抽屉里,闪闪发光。我打开它,上面写着:
“一、古代劳动人民发明了独轮车靠轨道行驶的方法,如今演化成了杂技团自行车行驶在钢丝上,原理是一样的。
二、在当今的文明,独轮演变成了四个轮,但原理是一样的,铁轮必须咬合在固定的轨道上行驶,偏离了轨道就会抛锚。
三、治疗抛锚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把车抬起来,放回轨道上。”
哦,这就是说明书,我上哪儿找那么多人抬车去?这可是坦克啊,不是一般的车。
我就下了坦克等着。确实,铁轮旁边有两条钢轨,得有足够的人帮我把它抬回钢轨上去,我没办法只能求路人来帮我,梦里求人不需要语言,一个眼神就能让人留下来,并且知道自己该做的是帮这个当兵的抬坦克。
可是来的都是女人,这些女人不够抬坦克的,就得等更多的人,更多的人来了也仍然是女人,于是所有的女人和我一起坐在坦克周围,等着。
有一个女人和我背靠背坐着,等无聊了就开始说话。她说:“你们这些当兵的出门都一个人吗?”
我说我是坦克兵,寂寞一些,如果是步兵,那可不一样,那是乌泱乌泱的一大片。她说:“难道坦克兵不应该多来几个人吗?至少要抬得动坦克的那么多人啊。”
我能感觉到她头发的温热,但没回头,只是后脑勺靠着她的头发。我继续呓语:“今天这种事不会经常发生的,就像火车,你能说火车今天脱轨明天脱轨动不动就脱着玩吗?”她说也是。
过了一会儿,她又叫道:“不对呀,这跟火车还是不一样啊,火车走铁轨是因为铁路局已经把路线固定了,可你们打仗的坦克也走铁轨,难道战争的路线也是固定的吗?那样的话敌人不就知道你们的坦克要走哪条道了吗?就像我知道8次特快肯定要路过石家庄。”
我感觉她的惊讶已经使她回头对着我说话了,我就也回头,以表示礼貌。我看见了她的脸,模糊的气流中白白的瓜子脸,是那种很有心眼儿的面相,眉眼看不清楚,但尖尖的鼻子下面的薄薄的嘴唇被涂了太红的口红,明显得就像雾海里的一朵玫瑰花。
“不仅如此,”我说,“我们还要给敌人发时刻表,就像列车时刻表那样。”
“哈哈哈,应该卖给他们才对,这样还可以挣点钱。”
“如果他们派一个连来帮我抬坦克,我可以免费赠送。别让这么多女的陪我干耗着。”
“这么多女的?有多少?”
我抬眼一看,奇怪,满地的女人不见了,夜幕下只有我和她两个人。
我惊讶地站了起来,她也站起来,笑着。
“傻瓜,哪有那么多路人肯帮你,她们都是你眼中的幻影,是你太盼望有人抬坦克才产生的幻觉,可你摸过她们吗?如果你当时摸她们,你的手会穿越在空气中。只有我是真实的。”
我想也是,刚才背靠背坐着的时候,她背部的支撑力和温度都是真实的。但在《聊斋》中,女鬼和书生临时交往时,这种体感也是有的。
“你真的是个活人吗?”我问,“你的脸怎么那么白?”
“我是啊,你不信就牵牵我的手。”
她把手递给我,我摸了摸,是凉的。
“我不信。”
“哦,也难怪,晚上在野地里坐了半天,手肯定变凉了。不过活人身上总有一些地方是热的。”
她搂住我的脖子亲了一下,亲的是嘴唇,用那个涂了太多口红、社会属性大于自然属性的、薄薄的嘴唇亲的,很短暂,但已足够留下一些滑溜溜、甜腻腻。然后她站直了,庄重地问:
“现在你应该知道了,我不仅有体温,而且吃过东西。尝出来了吗,我今天吃的汤圆是什么馅的?”
我舔了舔嘴唇,说,“豆沙馅。”
“为什么?”
“这种甜味,不可能是五仁的,要说是莲蓉的吧也很勉强,莲蓉都没有那么腻,只有炸糕跟它有一拼,我们知道炸糕都是豆沙馅的。”
“恭喜你答对了,你的坦克修好了。”
我低头一看,钢轨没有了,坦克的轮子实实在在地裹在履带里,我又可以把它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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