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律师日记》
第二届小说创作月参赛作品
2015年10月4日 雨
我快不好意思继续在火火家住下去了。
从前天开始,他们家就愁云惨淡,没了往日那种吵吵嚷嚷的热闹。这令我非常不安:这件事情的结果和他们设想的不一样,他们比我还伤心!
火火老爸更是难过得一整天都闷在屋子里,连毛笔字也不练了。
我知道火火老爸为什么难过:自己的一片好心被人利用了,任谁都不会高兴!他是觉得自己对不起我。
火火昨天偷偷告诉我:一开始她老爸也没打算把我叫回来。虽然那个人一再地承诺,叫我回来就是去领钱的。他还是没信,直到他亲自跑到拆迁公司去打听,拆迁公司的人告诉他:那补偿款确实有我和我姐的份儿,他才动了心!
火火双手捧着脑袋,扁着嘴角说道,“我就告诉我老爸,事情没那么简单。他要真想让你来领钱,早就叫你回来了,哪里还会三番五次地去跟拆迁公司吵!非不信!!哼,现在事情办砸了吧,真是活该!”
我一阵好笑,“好象骗我回来这事,没你的份似的!”
火火被噎得连翻了好几个白眼,“我老爸说,你和你姐都不容易,能为你们争得一分是一分!!我才同意打电话给你的。谁知他那么没良心。”火火忿忿地用手抓扯着床上的大白人偶,似乎这样才能让她的火气不至于漫出那个宽宽的大脑门。
是啊,良心这种东西只能讲给自己有良心的人听!质问一个人“你还有没有良心?”,根本就是句废话:他若有良心,就不用你去提醒他:世上还有良心二字。
这个道理,我和火火都明白,但对火火老爸老妈来说,就实在难以接受。我也懒得再去劝说:越劝越觉得对不起我,对不起我姐,对不起我妈!把我弄得心累到无语,只得作罢。
倒是我打电话让我姐把她的委托书和身份证用快递寄过来的时候,火火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你怎么知道他会再来找你?”
“没听他说吗?他等着拿钱养他儿子。”我淡定地回答。
火火还是不信,直到火火老爸拿着电话从房间里冲出来,她才瞪大了眼睛,“晓啊,这律师没当几个月,能耐见长啊!”
我哪里是什么能耐见长,不过是知道拆迁公司的惯例罢了:没有权利人的亲笔签字,那笔钱就算是放在那里发了霉,拆迁公司也不会把钱拿出来!钱能理直气壮地捏在自己手上,为什么要急着付出去呢?反正耗不起的不是拆迁公司!
没想到:拆迁公司这点饱受垢病的小心思,这回倒是帮了我大忙!
火火一家三口,愣是象保镖一样,跟着我进进出出地办好了全部领款手续。这还不算,火火老爸还把拆迁公司的工作人员拉到一边,反复确认钱到底是给谁。直到人家再一次确定地告诉他:这钱铁定是打在我提供的银行户头上,火火老爸才如释重负,笑眯眯地拍拍火火老妈的手,“走,让胡晓请咱们吃顿好的去”。自始至终,都没有理睬旁边那位把我骗回来的始作俑者。
我突然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八岁以后,我所有有关长辈疼爱的记忆,竟都是这对与我毫无血缘关系的老人给的!老天爷待我还不算刻薄。
当然,如果他们在吃饭的时候,没有一再地打听我有没有男朋友、打算什么时候结婚,等等诸如此类的事儿,我会更感激他们。
好容易把老俩口打发回家了,火火便抓着我不放,“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咱俩河边散步去。”
我白了她一眼:明摆着有事儿跟我说!
秀明河是这个县城的灵魂,河水穿城而过,把县城分成了东西两个部分。华灯初上时,河水倒映着两岸星星点点的灯光,影影绰绰,颇有几分水乡的风情。
只是火火的注意力显然不在河边的风景上。她一边嗑着从路边小贩那里买来的瓜子,一边打量我。我一开始还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最后忍无可忍地给了她一巴掌,“耿焱燚,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少憋坏水。”
“唉哟喂,好歹做律师的人了,别那么粗俗好不好?什么屁呀屁的。”
我作势在她小腿上踢了两下,她哈哈一笑,跳到了绿化带的围栏上,大呼小叫地跑了几步。
有多长时间没有这样轻松过了!郁积在我心中多日的诸多烦恼,似乎在这一刻彻底的消散了。其实,我也说不出自己为什么会烦恼:工作吧,对于一个新手来说,目前的情况并不算糟;生活吧,也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但我就是莫名的心烦,莫名的不知所措。这种不知所措,令我坐立不安!
而此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心里一松,人也轻快了不少。
火火跑回到我的旁边,收敛起刚才的嘻皮笑脸,很认真地问道,“晓啊,你妈的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了看火火八卦的样子,“你很好奇吗?”
“好奇说不上,只是奇怪,她不在的时候,你才多大?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儿?”
我抿抿嘴唇,“我的确不知道。我是猜到的。”
是的,母亲一直深爱着另一个男人,这是我长大以后猜到的母亲的秘密。小时候,母亲每年的清明节前后和中秋节前后,都会带着我,去离县城不远的一个小镇上,看望一对老年夫妇。她教我称呼他们为“阿爷、阿奶”,这是当地孩子对自家爷爷奶奶的称呼。我当时根本分不清这些称呼之间的差别,只记得有几次,那个被我称为“阿奶”的老太太,拉着母亲的手,反反复复地念叨,“不怪你,不怪你,是我家明仔福薄,是我家明仔福薄”。每次母亲从小镇上回来的时候,情绪都十分低落。我拉着她的手,一路跌跌撞撞地跟着她走回家,一边偷偷地抬头看她抹眼泪的样子,大气也不敢出,好象她一生气,就会把我扔下不管似的。
母亲去世后,我再也没有去过那个小镇,而且父亲似乎也从不知道母亲和我去过那里。我记得有一次我和他们一家三口坐车路过那个小镇,父亲还跟开车的驾驶员聊天,“这个镇我还是二十多年前来过,没想到变化这么大!”我当时不敢吭声,只是隐隐约约地猜到那对老年夫妇跟母亲的关系肯定不同寻常,而且父亲不知道这种关系的存在。
高考填报志愿时,姐姐看了看我的志愿表,神色古怪地问我,“怎么想到报法律专业呢?”
我不解,“有什么不好吗?这个专业适应面广,找工作容易些。”
姐姐没说话,也没再提志愿的事儿。
直到我去大学报道前一天,姐姐才拿出一叠母亲的旧书,从中翻出一张已经发黄的报纸,让我看上面的一则新闻报道,“××县法院××法庭乔明昭法官在办案途中遭遇车祸,车辆坠入河中,车上人员的打捞工作还在进行。”
她指了指报纸上的照片,“这个乔明昭,是妈妈年轻时的恋人,是学法律的,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法庭工作。那个法庭在山区里,交通很不方便,两个人一两个月都见不到一面。出事儿前一天,妈妈打电话说要去看他,他想着第二天有同事要到县城送材料,就跟妈妈约好在县城见面,然后跟同事交换了工作。结果,车在半道上被一辆失控的大货车撞下了山谷,直接落到河里,连尸体都没捞上来。”
我终于明白了姐姐在看到我报考法律专业时的古怪,也想起了小镇上那位反复念叨“是我家明仔福薄”的老人。冥冥之中,好象真有天意!
火火听完,歪着头想了想,“你妈既然忘不了那个乔明昭,干嘛还要嫁给你爸呢?”
我叹了口气,“那个时候能跟现在比吗?那个时候,在一个小县城里,一个女的不结婚,还不被唾沫星子淹死啊!”
火火也叹了口气,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俩谁都没说话。我相信:她和我一样,都在暗自庆幸自己生活在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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