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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年何念(二)

此年何念(二)

作者: 向阳南木 | 来源:发表于2018-09-26 10:45 被阅读0次

    第二章

    ①   

    何念一坐上火车就昏睡过去,周围的嘈杂和车窗外飞驰而过的安静的田野相映成趣。她无意欣赏沿途的风景,半年前何念也是坐的这辆K字头的绿皮车。

    那次父亲病情突然加重,母亲秦芳半夜给何念打电话,说父亲身体越来越虚弱,连坐起来喝杯水力气都没了。何念也曾询问过给父亲治疗的医生,对方委婉地告知她,父亲的生命已走到了尽头。何文海被安排在家静养,母亲和自己都心照不宣,父亲就像个宣判死刑,缓期执行的囚徒,奄奄一息地被困在孱弱的身体里。

    5个小时的车程,时间过得很快,何念拉开折皱的蓝布窗帘,火车驶进小城镇,整个车身摇晃的厉害。何念注意到,一缕晚霞挂在阴郁的天空上,眼前高矮不平的楼房蒙住了灰色的阴影。

    她仿佛听到了熟悉的家乡话,紧接着一个小男孩叫嚷着要吃烧饼夹羊肉。回头一看,却不见车上有什么小孩子的身影,全都是一张张质朴的脸。

    何念应该是听岔了,自觉还没从刚才的梦中彻底清醒过来。

    她刚才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何念看到7岁的自己坐在深蓝色的自行车后座。母亲骑着家里仅有的一辆自行车载着她。

    母亲骑了很远的路,从早上,一直到响午的太阳烤湿何念的头发。自己早就坐不住了,屁股隔得生疼,眼睛也快要睁不开了。

    母亲唤着何念,“念念,不要睡”,“别睡啊,咱们快到了”,何念强撑着身体,脑袋靠在母亲的背上蹭了蹭。母亲停下车,“何念,别睡,马上就到了,等会妈妈给你买烧饼夹羊肉吃。”

    车后座的小何念一个激灵醒过来,眯着眼睛,嘴里叫嚷着 “我要吃,那个,那个,烧饼”,她稚嫩的声音逐渐减弱。

    这些都像电影镜头般一 一展现在何念的面前,熟悉的身影,甚至是熟悉的7岁的自己。

    “好,等会给你买,你不要睡着啦。” 秦芳载着昏沉的何念又上路了。那条路铺满了石子,还有坑洼的、裸露的泥土地,秦芳吃力地踩着脚踏板,一个脚踏板上的黑色橡胶已脱落,只剩下铝合金属,被蹭的光亮。

    车子离何念越来越远,道路两旁的杨树形成绵延的两条直线,它们汇合在一起,秦芳和自行车上的小何念缩成了一个点,消失在直线交汇的地方。

    梦里,何念想要叫住母亲,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开始沿着母亲远去的方向.走啊,走啊。脚下满是不安分的石子,自行车碾过的痕迹依稀可见,何念无法辨认,这是否是那辆蓝色自行车留下的。她对这条路不熟悉,记忆中,她只去过一次。

    她低下头,意识到太阳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尽管无精打采,自己却出了一身冷汗。

    梦醒了。何念依然身处于火车座位里,车厢内空调吹出的冷气透过脖子流进她的上衣,她不得不裹紧上衣。

    何念随着人流下了车,又跟着人流出了站台,母亲正在站台外等候自己。她穿着暗红色的呢子外套,显得有些精神,这是前些日子母亲节,何念特地给她在网上买的。

    时隔半年再次回到家乡。上次临近父亲去世,今天却是自己的生日。

    ②   

    “念念,你好久没在家里过生日了。”

    “是啊。”

    “上次过是啥时候来着?”

    “嗯?”

    此刻,秦芳正将白菜叶从清水里捞出来。电饭煲冒出的热气四处逃窜,案板上放着一块腌肉和切成片的葱姜佐料。客厅里,已经换上家居服的何念,百无聊赖地划着手机屏幕。

    “得是你上大一那一年吧?”

    秦芳从客厅里探出半个身子,手上摘菜的动作没有停止。何念放下手机,拿起桌上的葡萄,边吃边说道“好像是。” 她如松垮的弹簧一般平躺在沙发上。

    “哎,你今天回来,公司不忙呀。”

    何念没有回答,微闭双眼,身体从平躺.转为侧躺着,下半身裹着母亲织的小毯子。

    毯子已经被洗的褪色脱毛,早就没了本来的面目。它跟了何念很多年,以往过年回家那几天,何念总要抱着它,她俩一向形影不离。

    秦芳从厨房出来,见状,轻声叫了叫何念 ,“睡着了?”,“睡会吧,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咸肉白菜,等会叫醒你吃” 母亲重又折回厨房。那一瞬间,何念觉得自己如释重负。

    秦芳不曾知道,何念很早就不喜吃腌肉白菜了。

    不是说母亲的手艺退化,抑或是自己早就习惯大城市的胃口,口味变淡了。

    一道菜的味道没有变,人的味蕾对这种味道的熟悉感也没有变,只是品尝人的心境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是具体的,具体到再也品不出这道菜的美味之处。

    父亲曾是咸肉白菜的极大拥护者,何念也随了父亲的喜好。小时候,母亲总是调侃道,“你俩长得不太像父女。倒是光看爱吃咸肉白菜这点,一看就是父女嘛。”

    本以为只是假眯一会,结果何念竟然睡着了。

    她再次回到白天在火车上做的梦境里。依然是遥远的路,依然绵延悠长,她继续走啊走。

    没一会儿,狭窄的空间陡然变得宽阔起来,紧接着来到豁然开朗的地方。只见,深蓝色的自行车此刻停靠在杂货商店旁,七岁的小何念正左右手勾着花绳,一会搭起桥的形状、转眼又勾出了金鱼、降落伞等花样。

    母亲秦芳从商店走了出来,她手里攥着一包东西,神情颇显紧张。她将那包东西装进上衣内里的口袋里,慎重地拍了拍上衣口袋。

    是一包老鼠药?何念困惑地看着母亲。秦芳跳上自行车,载着童年的自己又一次远去。

    车厢内响起挪动皮箱,拖拉编织袋的声音,急促的动作场面正在狭窄的车内上演。对面站起的乘客因用力过猛,踢到了何念蜷缩的双脚。

    何念彻底从睡梦中醒来。她抬眼看看窗外,火车才刚刚到站,家乡熟悉的低矮房子一波又一波略过自己的眼底。

    她还没下车,也不曾回家。

    原来刚刚的一切都是梦。难掩的悲哀的情绪萦绕在她的脸上,心里和脑海。何念难过,刚才的梦,太真了。以至于她觉得自己的眼角刚刚不止一次湿润过。

    人群散去的很快,等待上车的人也大包小包,拖家带口的围在车门外。似乎火车也禁受不住片刻的等待,准备发动车轮再次出发。

    何念最后一个走出来,傍晚的微风凉透了。她跟随人流出了站,望向站台外的栏杆,那里都是完全陌生而殷切的面孔。何念清楚,没有熟悉的身影在等她。她嘲笑起自己,刚才那个冗长的梦太不真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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