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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总,去杭城的机票已经订好,明天九点半航班。”助理小李敲门进来办公室,跟我汇报。
“好,我知道了。”
刚过三十岁的我,事业一帆风顺。短短五年时间,我在金昊集团已经坐到总监位置。
人的一生,或许会走过很多地方。有些地方只是一阵风过后,连痕迹都难以寻觅。有些地方,却能在我们的心灵深处留下不可磨灭的烙印,成为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
有这样一个地方,一个地名,每每想起,心中便会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痛楚,仿佛那地方与我们的灵魂之间,有着一种无法割舍的联系。
杭城的文新路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当我再次踏上文新路这一刻,方知世上有这些词叫“情难自禁”、“痛不欲生”。
过去,我总跟父母和朋友们保证,过去的事情了,我不会再介意了。可心底原来这个地方一直不曾过去,骗了所有的人,连自己差一点也要骗过去。
文新路,真的是我过不去的路。
那一年,我如愿考取杭城Z大经济管理专业。父母不放心,陪着我来校办入学事宜,还给我在学校附近的文新路租了一室一厅的小公寓。
父母对我确实很娇宠,他们总说女儿要富养,除了百依百顺,把钱花费在我的各种培养上不说,一点苦都不会让我吃。
在他们的呵护下,我像一棵温室里的花朵,从未经历过风雨的洗礼。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开始意识到这种溺爱背后隐藏的问题。
但我知道父母为了我,自己省吃俭用,我自然也懂得体谅他们,也不想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父母给的这一切。
所以在大学里除了努力学习,还瞒着父母偷偷利用业余时间打工。我想自己赚钱给自己付房租,因为我其实也不想住宿舍,又不想总让我父母出钱。
我打工的地方就是在文新路的一家蛋糕店。这家蛋糕店就在学校和我出租屋的中间,两边都很方便,我很喜欢这份工作。
我去蛋糕店打工的时间一般在每天一三五晚六点到十点,星期六是白天上一天班,星期天继续上下午六点班,而跟我做同一班的正是大二学长顾钦南。
初次见面时,大约不曾料想,有一日,我会与他肩并肩,一纸婚约,白框红底的证件照片,人手一份。
人的一生,不知道该要遇到多少人,擦肩而过的,一面之缘的,心有所动的。有些遇见,注定要惊艳了时光;有些相遇,注定要温柔了岁月;而有些相遇却注定是撕心裂肺的痛。
那时的我才十八九岁,还是如诗如画的少女,那般年纪充满着浪漫,充满着微风、柳岸、细雨和朦胧的悸动情怀。
其实我认识顾钦南比在蛋糕店打工见到的要早。
那时我决定要打工,就到处去一些餐馆,超市,咖啡店等找工作。
星期天下午,我在文新路的一家超市向老板询问需要招聘服务员吗?
老板说不需要。
我就顺便在超市买了些零食。
他就站在左手边第二个货柜前,伸手拿了一盒巧克力,我不经意瞥见就移不开眼了,就这样偷偷瞄他。他长得高大帅气,是我喜欢的类型。
后来我在文新路的另外一家超市又遇见了他,依然在买巧克力。我偷偷躲在暗处观察他,他确实很帅,尤其是眼睛特别漂亮,大眼睛,长睫毛,鼻子坚挺,整张脸看上去既有男子的刚毅,又刚中带柔。
我不爱吃巧克力,看到他手里拿着锡纸包裹住的巧克力,心里突生出一种遗憾,有点莫名其妙的感觉,就是觉得很是遗憾。
但是没想到的是,
我第一天去蛋糕店上班,带我熟悉工作的人竟是他。
当时我很激动,心跳加速,手脚都不知怎么摆放了,一手捏着衣角,一手紧紧捏着背包带,指骨节都微微泛白。
他自我介绍说;“学妹,你好,我叫顾钦南,大二建筑系的。”
他平常嘴角总噙着一丝倨傲的笑意,天生的生人勿近的清矜感觉。可当他诚心实意地笑起来,却像是换一个人,那样纯粹的灿烂。
我问他为何要来打工。
他说自食其力。
跟我想法不谋而合。
我总是不敢直视他,因为跟他对视我就会脸红,跟他说话也脸红。
他说;“你怎么那么会脸红啊?”
我就会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第一天上班,感觉很兴奋,顾学长就让我先熟悉收钱,这工作一点不累。来这边买蛋糕饮料的基本都是学校的学生。
到晚上九点,店里来买蛋糕的人就少了很多,因为学校基本上九点就熄灯了。
十点一到我们也下班了,关上店门,顾钦南说:我送你。
我想说不用,我家住得很近,但又舍不得拒绝他的好意,那时自己的表情应该十足傻气,我看到他眼底笑意,显然是笑我是个不经世面的小女孩。
顾学长和我肩并肩地走在转过那条街就到了,但也有三五分钟路程,两人就在路灯下默默走着,都不知道聊什么话好。
但是我心里还是觉得很暖。
后来,我又看见他经常都会买巧克力,但自己从来不吃,我不好意思问,猜测他应该是有女朋友的吧,每天给女朋友准备零食。
心沉了下去,虽不是痛如刀搅,却也是怅然若失。
有一天晚上,顾钦南把我送到出租屋楼下时,问我要了联系电话。才转身离去,并没说多余的话。
但那晚,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思绪如同夜空中的流星,划过心头又迅速消失。
顾钦南突然要我联系方式,这是不是说明他也有点喜欢我?接下来我就期盼着能接到他的电话,哪怕一条普通的问候信息也好。
但是,并没有。直到隔一天在蛋糕店上班碰到,也只不过像以往那样淡淡打个招呼就开始忙碌了。直到下班回家,他一如既往送我回出租屋。
后来我明白了,爱情,每个人都并不知道它是什么模样,什么味道,它何时来,又以何种方式深埋在心间……
顾钦南对我或许也是爱过的,只不过他的爱不是轰轰烈烈的那种,而是静默无声的。不然,为何他一毕业就会向我求婚呢?
可是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曾经问他,相不相信一见钟情?隐藏在暗处的一见钟情。
他说;相信!
他的话一如既往的少。
他的求婚我自然欣然接受,但心头却还是存了疑问。他爱我吗?我们好像并没有那种过分炽热的爱恋,他没有甜言蜜语,只是默默照顾我,一切都是那样平淡。
我大学毕业,如愿嫁给了他,我们的婚房就买在文新路。
顾钦南婚后后,变得忙碌起来,因为他自己创业,一切都要亲力亲为。
有一天,他打电话来,说有个项目需要出差,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我心中一紧,却也只能问一句;“要多久?”
“说不好,可能半个月,也可能一个月,我会每天打电话给你的,你在家要好好的,知道吗?”
才结婚不到三个月,他就要离开一个月。
因为他的事业,我们也没有去度过蜜月,爱我的爸妈常常报怨,生怕我受了委屈,我总是为顾钦南维护:“爸爸妈妈,他是在为我们的未来铺路呢。”
父母无话可说。
当初顾钦南向我求婚时,父母就灵魂拷问过我:“你喜欢他就答应他求婚,但婚姻除了喜欢还有许多问题,倘若婚后你方觉得他不是你理想中的爱人,该如何是好?”
我就说:“爸妈,我相信他会是我理想中的丈夫。”
她很天真,根本没有细想,为什么是她呢?即便她也细想过,也会给自己一个罗曼蒂克的解释来安慰:于千万人中,偏偏是她,那不是爱情是什么,何况男人能给女人婚姻,就代表着他是爱她的,她只是不善于甜言蜜语罢了。
而甜言蜜语便是世界上最虚伪的东西,只有无脑的人才喜欢,她不相信这是南柯一梦。
父母看我那么信任顾钦南,也不好多说什么。
当他出差回来,对我似乎比以前更温柔体贴,这让我倍感幸福,心想小别胜新婚,这话真没错。
我们婚后的日常虽没有特别浪漫,却也很温馨。我们会在周末的午后泡一壶茶,我静静地看书,他在旁边弄电脑处理公司的事情;晚饭后,他会陪我在公园散步,假如偶遇一只慵懒的小猫,两人会一起逗弄它,给它买猫粮。这些生活的片段,让我感觉到了一种平凡中的不平凡。
又是一个平常的周六,顾钦南有点感冒了,早上起来,他也不再处理公务,只是昏昏沉沉地躺在沙发上。我给他量了体温,38.7℃,让他吃了药就在沙发上休息,我进厨房洗了水果出来,在他对面沙发坐下。
他的手机铃声响起,他随手拿起放在沙发前茶几上手机接起了电话,我并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什么。他只是握着电话沉默地听着,随后,他说:“好,我马上过来。”然后,他挂断了电话。
“你要出去吗?还在发烧呢。”我关切地问。
“是,我出去一趟,有点急事。”他边穿鞋子边说着,就匆匆出门了。
我本还想问是不是公司的事,但“砰”的关门声,他已经出门,我的话并没有问出。
我心想有什么事情这么着急的?
晚饭前,顾钦南才回家,脸色很差,我上去摸了摸他额头,并未退烧。我就什么也没问。
晚饭他说没胃口,我烧了粥给他喝,他也是喝了几口不再吃了。我担心地看着他说:“要不去医院?”
他摇摇头:“不去。”
我有种感觉,他有心事,除了生病难受,他应该还有其他事情让他烦恼。
他眼里闪闪烁烁对应着窗外万家灯火。每一盏灯下也许都有一个故事,我们的故事或许也自此开始。
我给他吃了药,他沉沉睡去。醒来出了一身汗,热倒是退了,人却还是怏怏的,没什么精神。
第二天是星期天,不用上班,我们都睡了个懒觉。
等我准备好了早餐从厨房出来,见顾钦南已经坐在沙发上,但仍然揉着额头。
我担心地问:“怎么,头还晕?”他低下头,这一刻,平日的意气风发,在我面前好似不设防地卸了下来。
我问:“发生什么事了?”他说:“我老家的妹妹来了。”我笑着说:“那好呀,我们结婚还没有去你老家呢,请她来家里呀。”
顾钦南的老家在北方城市,离这里挺远的,我们结婚,他老家一个亲戚都没有过来。
可是顾钦南却不言语,而是避开了这个话题,问我:“和我结婚,你觉得幸福吗?”
我微微一愣,随即点点头:“幸福呀,怎么啦?”想了想,我还是有疑惑,于是就又补充了一句:“可是我对你还是了解不够。”
我当时就想,不管他是否有事瞒着我,我愿意困在他为我铸起的梦境,只要他有本事瞒得住我一生一世的真相,对我来也是一种幸福。
顾钦南略有所思地看着我说:“你想知道什么,只要你问,我都会告诉你。”
“都会告诉我吗?”
“是的。”
“那我问你,你以前有女朋友吗?”
他缓缓地说:“其实,我以前有爱上一个女孩,那是不该爱的人,后来她离开了,大概不忍伤我心。”
他够坦白,但是不是有点迟了。或许是女人的第六感,我脱口而出:“现在她回来了?”
“是,昨天来找我了。”
我的心一直往下沉:“那你的决定是……”
他打断我的话:“我昨天已经把她送走了。”
他搂住我的腰说:“你是我老婆,阿轲她只是我妹妹,是我父母收养的孩子。我跟她,以前不可能,以后更不可能。”
“你爱我吗?”我突然问他。他似乎愣住了,好像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好半天,他才回神说:“你是我老婆,我不爱你怎么会娶你?”
但是,他沉默的那段时间还是伤了我的心。但是我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把它吞进了肚子里。
我爱他,我爱顾钦南,我不能没有他,也不想失去他,我会努力做个好妻子,即便现在他不爱我,我也会让他在今后的日子里爱上我。
那时的我,虽然对顾钦南的过去有了芥蒂,但毕竟我也有自信能经营好自己的婚姻。
可是后来,事情陡然,故。
那天,我接到了一通陌生电话,说是顾钦南的妹妹,我心头顿时起疑:“你好,阿轲妹妹。你在哪里?”我故意叫她阿轲妹妹,一是暗示她,我知道她的存在,二是宣示自己是她嫂子的事实。
她果然顿了顿:“我在你家附近的咖啡店,见一面,我们谈谈吧。”
我说:“好的,你等我会,我换件衣服就下来。”
我不知道她要找我谈什么,我明明听顾钦南说已经把她送回去了,她这是偷偷又回来了吗,得让顾钦南知道这件事。
于是我给他发了一条信息:“你妹妹约我在清韵咖啡店见面,说要找我谈谈。”
我并没有其他什么目的,我只是想告诉他这个事实。
可是,我怎么会知道,他从公司出来找我们的路上会出车祸,而且车子当场自燃,驾驶员和顾钦南当场死亡。
那一场打击,让我痛不欲生,我差点因此走不出来了。
在殡仪馆,阿轲痛骂我是杀人凶手,我也承认是我害死了顾钦南,我罪不可赦。
杭城的文新路,成了我噩梦缠绕之地。快十年了,这十年,我有一半时间都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后来在父母亲朋好友开导下,我才振作起来,投入工作中去。
如今我再次踏入这个地方,站在已经变得陌生的街道,我还能想起顾钦南和我去登记结婚的那一天,是个阴天。
我们在民政局肩并肩拍了结婚照,然后一个鲜红的钢印印在了崭新的结婚证上,我们一人一本拿着结婚证,并肩走出民政局。
回到文新路我们的新家,我还不想上去,拉着顾钦南的胳膊说:“我们走一走吧。”
十月底的天气,适合结婚,更适合已成为夫妻了的两人散步。
在他犹豫不决时,我已走到街边的一棵樟树下,他跟了上来。他偏头对我笑,我也朝他笑,一切显得那么宁静而美好。
可是后来,天公竟不作美,下起了细雨。我们跑到当初遇见他的那家超市避雨,他说:“我去买伞。”
我说的却是:“我在这个超市对你一见钟情的。”我手指向那个货架,“当时你正在那里拿巧克力。”
“哦,那巧克力我是给导师买的,他有低血糖,每天需要补充的。”
我了然地点点头:“因此我还觉得遗憾呢,怎么一个大男孩,每天买巧克力吃。”
他笑了,笑得很甜。后来我指着街对面那个不起眼的招牌,是家江南菜馆:“我们中午去那里吃饭吧,就当是庆祝我们结婚啦。”
那家餐厅,我现在依稀还记得,迎门左右一对一人高的青花瓷瓶,和一张六扇门的锦缎屏风。那青花瓷是水墨蓝色的,屏风是最古老的檀香木。
十年了,我自己也十分惊讶,能记得这么琐碎的事情。
我一路走着,看到我对顾钦南一见钟情的那家超市还在。我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走到那个货架旁边,一偏头,左手边第二个货柜前,仿佛有个熟悉的背影。
我的一颗心怦怦地跳着,时间仿佛被拦腰截断,恍惚回到十几年前。我下意识将自己藏到货柜后面,慢慢再探出头去,却是认错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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