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入厕读书》一文中，写到一个叫谷崎润一郎的日本作家这样描述其故乡关东的厕所：
“靠着地板装有细长的扫出尘土的小窗，所以那从屋檐或树叶上滴下来的雨点，洗了石灯笼的脚，润了砧脚石上的苔，幽幽地沁到土里去的雨声，更能够近身地听到。实在这厕所是宜于虫声，宜于鸟声，亦复宜于月夜……”
倘若不看这厕所二字，会误以为是满嘴跑火车的房地产广告。把一个拉屎撒尿的地方做到如此洁净且富有诗意，大概也只有日本人吧。
在这种地方如厕该干什么呢？感觉蛮适合静夜切磋棋艺。最好有俩坑洞，俩文艺青年面对面蹲着，中间烧个炉子，摆个棋局，正下得起兴忘记正事。窗外漫天大雪。
想要在如厕时有事可干，毫无疑问，最好是在山野。从人本角度上看，山野空气流通快，土地自净能力强，活动范围大，倘若站山顶上，还占了视野开阔这一便宜，便于举目远眺，发思古之幽情。所以，历来就有不少人对此孜孜以求。比如，毛主席就是其中之一。野史中说，他老人家在延安的时候，每次出恭均在野外，汪东兴拿把铁锹跟着，拉完就掘土盖上。主席爱看书、爱写诗，也勤于战略部署。蹲下来的时候，这些事，应该也没有少干。比如这句：
重庆有官皆墨吏，延安无屎不黄金……就有点象是蹲着写的。
我们可没有伟人的才思，所以只能窝厕所里玩手机。在没有手机的年代里，只能看看书。当然了，如厕只适合看短文，比如《读者》、《青年文摘》等。有一次我拿了本武侠小说去看，入了迷，于是腿就蹲麻了，站起来时一跤跌倒，沾了一裤子秽物。
有的人放得开，什么事都能玩出新花样，如厕也不例外。我小学同学兼小伙伴曾经用“一边……一边……”造句时写道：我一边拉屎一边吃饭。被老师打了个愤怒的红叉，臭骂一顿后，还当众奚落了他一番。小伙伴左思右想，都觉得自己没错。你说一边写字一边画画是错的，情有可原，毕竟人真的只有一双手，操作不了。我吃饭用嘴，拉屎用屁股，根本不矛盾呀，怎么就不能同时进行？为了证明老师的错误，他放学回家，把我叫了过去，让我作证。然后端了一碗饭，迈着坚定的步伐，进了他家的茅坑。
那个时候我们村里所有人家的茅坑的配置都是一样的：一口大缸、两块木板、一根搅屎棍。他左手端饭，右手拿筷子，雄赳赳往木板上一站，转身，然后将筷子咬在嘴里，腾空右手，三下五除二脱掉了裤子。蹲下，又用右手拿住筷子，开始郑重其事地往嘴里扒饭。在米饭入喉、秽物脱落的那一刻，他的小脸迸发出无尽的幸福。他大喊一声：
X老师，你娘卖X就是错的！
小伙伴的这件事，一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多年以后，我读到哈维尔的那句话：“我们坚持一件事情，并不是因为这样做了会有效果，而是坚信，这样做是对的。”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我的小伙伴。可惜那个时候我没有相机，不能为他留下那个经典的追求真理的画面。
当然了，要在厕所里干点什么，首先要有良好的环境。周作人说“只要有屋顶，有墙有窗有门，晚上可以点灯，没有电灯就点白蜡烛亦可，离住房不妨有二三十步”。这其实要求已经蛮高。我读高中时，厕所就是个半成品，没有屋顶。每逢下雨，雨点直接从头顶劈落。若逢雨季，淫雨霏霏，水漫金山，蛆儿便组成百万大军从各个坑里凫水而来，在地面上、墙壁上开超级派对，忙得不可开交。乍一进去，满眼白花花的，我们无处下脚，只好直接踩上去，鞋底下哔哔卜卜作响。那样的厕所里，进去便只求速战速决，慌慌张张的，连左右的熟人都不打招呼的，哪还有闲情逸致干别的。
最痛苦的还是半夜内急。那厕所游离于学校院子之外，周边除了菜地池塘，还围着几座孤坟。偌大个学校，偏偏此时又无志同道合之人，于是注定要独行。是夜，树影横斜，阴风拂面，满世界都是你脚步留下的回音。到了厕所里面，伸手不见五指，你想象中鬼影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所以，我去过一次之后，再也不敢去第二次，急起来了就窝在宿舍附近的绿化带里解决。那里有灯、有风、有虫声呢喃和人的梦呓，偶尔还有月光。一蹲下来就想写诗。
现在的厕所，越来越高端洁净，雪白的马桶，被擦到发亮的瓷砖，长夜不熄的灯光，散发着香气的卫生球。我们终于不用再害怕半夜校园里的无尽黑暗。我们的马桶越造越舒服，每次人往上面一坐，我们立马就有“我太闲了”的罪恶感，从而导致大家都想趁这个当儿做点杂事。
笔者又思考了很久，觉得这厕所既然环境这么好，其实是可以更好地利用的，比如一个隔间里放个三四个马桶，中间摆张桌子，三人可以斗地主，四人可以打麻将，人本精神能落实到这个地步，才是真正的创举。倘若真有人觉得时间就象海绵里的水，想挤一挤，也可将办公椅底下凿一洞安装一个马桶，以便24小时加班加点干活。以后他晚辈用“一边一边”造句的时候，说他爹一边上厕所一边工作，老师再也不会当众奚落他了。
不过，前一段时间，我看了一篇文章，说是现在的人长期在蹲马桶时干私活，导致了肛肠疾病的发病率居高不下，所以建议如厕最好是选择蹲坑。蹲坑好，一篇短文看完，正事也该办完，赶紧起来。就算读了长篇，有腿麻摔跤之虞，也当是下一次的警醒。蹲坑能让你快进快出，速战速决，肛肠上的毛病，自然消失无踪了。这就是我为什么觉得它好的原因。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