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盛夏的傍晚,天空依然透亮,太阳正在从金黄变成橘红,朝着戈壁滩的尽头缓慢落去。
轿子车行驶在深蓝色的公路上,四周一片荒凉。
路过红星煤矿的时候,能看到玻璃厂满身铜锈的厂房,高耸的烟囱,还能看到遍地的平房,炊烟袅袅,乌黑的采煤钢架,从远处的山包后面,露出头,窥视着小镇。
车上嘈杂,因为大人太多,家长里短说个不停。
“你看那个电视剧了没?”有人说。
“什么电视剧?”
“就是那个啥,我一下也说不出来,每天晚上八点放的。”
“看了,你说的是不是那个啥…”
“对对对,就是那个,你看了吧。”
“看了。”
“好看不!”
“还可以。”
……
“你出门的时候锁门了没?”女人问。
“锁了。”男人回答,头顶的军帽颤抖了一下。
“真的锁了?”女人质疑。
“嗯,好像锁了…”男人犹豫。
“到底锁了没?”女人着急。
“嗯,嗯,应该是锁了…”男人惆怅。
“你好好给我想想,锁了没…”女人愠怒。
“嗯,嗯,嗯,我记得我出门的时候锁了。”男人更加犹豫不定了。
“你好好想,别说应该,好像…”女人越发着急。
“哎呀,我不记得了,你烦不烦,啰几把嗦,没锁就没锁,锁了就锁了,多大个事,院子里还有小偷不成。”男人气急败坏地说。
“呃…”女人不知说什么。
的确和男人说的一样,部队大院里,真的是如此安全,不关门也不会发生丢失东西的风险,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最好的写照。
可如今,我早已离开部队大院,身边的一切面目全非,邻里间的信任早已消失殆尽,留下的全是猜疑。
……
“哥,哥,你咋坐最后一排呀。”左大洋跪在座位上说。
我和平胖子同时偏头,从前排靠背中间的缝隙看过去。
“前面没位置了呗!”我说。
“你说的不是废话。”平胖子说。
因为我们之间隔着三个位置,交流的声音变得很大。
左大洋灰溜溜坐了下去。
话音刚落,我们前面的座位又探出个小脑袋,原来是六六,就是他们家第一个买三碟连放VCD,让我们看成了《泰坦尼克号》,我记得碟子的包装上写着《跌达尼号》,估计就是盗版。
“你看什么看?”平胖子横眉怒眼地说。
六六吓得缩了下去,悄悄从靠背中间缝隙继续往后看。
平胖子伸出一根指头,突然向缝隙戳过去。
六六再次被惊吓,蜷缩在座位上。
“你快坐好,别翻来翻去的。”旁边的女人说。
六六打了个滚,再没站起来。
“你这么凶干嘛?看吧,人家不和你玩了。”我说。
“谁要和他玩,一个穿开裆裤的小屁孩。”平胖子不屑一顾。
“人家都上大班了,还穿开裆裤。”我说。
“上大班就不穿了吗?不信,下车自己看,是不是还穿开裆裤。”平胖子说。
我无言以对,也不想和他争论,偏过头去看窗外。
景色飞驰而过,出现一片绿洲。
“那是五连吗?”我说。
平胖子凑过来看了一眼说:“是。”
“变化好大,房子都要修到路边了。”我感叹道。
“有屁用,听我妈说,人都快死光了。”平胖子说。
“死光了?”我很惊讶。
“听这胖子胡扯。”旁边座位的年轻士兵说。
“你才胡扯。”平胖子转过头恶狠狠地说。
“在犟,小心我把你的嘴巴撕烂。”年轻士兵坏笑着。
“谁怕你。”平胖子说完,把头重新转过来,“不是死光了,就是都走了,去乌市,去吐市,反正不想呆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平胖子的口气实在太想他妈妈了。
“那你想没想过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我问道。
“我啥都没想,再说了,能去哪儿,哪儿都去不了。”平胖子不以为然。
“去乌市啊,去吐市啊,不是有那么多人,都搬过去了吗?”我说。
“你怎么不搬过去?”平胖子反问。
“我不是回成都了吗?”我说。
“我不知道,这得看我老爸老妈的安排吧。”平胖子说。
“说不定,以后,你们也会搬到乌市或者吐市。”我说。
“要我说,我才不去吐市,那鬼地方,夏天热的跟啥一样,我宁肯呆在部队里。”平胖子说。
“那就去乌市呗!还可以见你的玮。”我笑着说。
“什么陈年烂谷子的事了,现在提。”平胖子说。
“你不喜欢玮啦!”我问。
“那你还喜不喜欢洁?”平胖子反问我。
我愣了一下,然后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今天去可能会见到洁呢!”平胖子说。
我的心里一阵激动,一阵紧张。
“你想不想见她。”平胖子问。
“不知道,见到再说吧。”我说。
“看把你美的,人家早把你忘了。”平胖子说。
我茫然地看着他,心里竟然有点失落。
“可能是吧!”我叹息着。
“什么可能?就是。”平胖子说的很随意。
“嗯。”我偏过头看着窗外。
“你走了第一学期,她还到处给人说,想你,经常坐位置上哭。过了寒假,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和强子走得很近,强子你知道吧,就是那个想打你的,看你和洁走得太近,想打你那个。”平胖子说。
我没吭声。
“这就算了,专一一点还好,结果,和强子没几天,又和田归农好了,然后又是谁,我都数不过来了,就连静都觉得她不要脸,很多女生都和她掰了。”平胖子继续说。
我虽不吭声,但心里是震惊的,怎么会这样!
“你知道最近她又和谁好了吗?”平胖子问。
我回过头看着他。
“和靖。竟然和靖,我靠…”平胖子说。
“那个黄毛?”我说。
“可不是。”平胖子说。
我轻轻哼了一声,再次别过头去,看着窗外。
平胖子继续说着洁的种种,可我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
那一刻,我看到被夕阳染成鲜红色的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心里默默告诉自己,最纯真感情从此不再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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