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疫情形势仍然十分严峻,各级党委和政府要坚决贯彻党中央关于疫情防控的各项决策部署……坚决打赢疫情防控的人民战争、总体战、阻击战。”
电视里新闻联播熟悉的声音响起。
“各位乡亲们,近来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传播严重,请各位务必做好防范,勤洗手勤开窗注意饮食,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出门必带口罩……”
乡村的小道上地方政府雇佣的宣传车勤勤恳恳地压过每一条小路。
“妈哟!”杨二娃吐了一个烟圈抱怨道:“这还要不要人活了嘛,天天说打赢这样战争那样战争,现在门都不准出了,我看这个瘟疫没把人整死我先饿死了。”
“那你还没去死?”向老二端起手边的茶杯子喝了一口笑骂道:“政府喊你在屋里是为你好,不然就你那瘦干瘦干的样子早就得起病了哟!”
“呵!”杨二娃不屑地嗤笑两声,手里的烟已经快烧到烟屁股上了,“莫说我,你那么支持政府工作你还来街上干啥子不就为了那么两颗麻将吗?”
向老二被他这么一讲觉得心里不舒服狡辩说:“我们这个犄角旮旯莫说肺炎传不传得进来,就算有又怎样嘛,人家那些有钱人担心没命了钱没花,我们这些活着还不是一样没钱花怕屁哟。”
“说得好有道理哟。”杨老二看着手里的烟屁股最后吸了一口把他扔到地上,旁边又来了两个人,他招手喊到:“三缺一来不来一桌哇。”
那两人笑呵呵地答应了。
头顶上红色的宣传横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聚众吃饭是无耻之徒,一起打麻将是亡命之徒。
晚上,陈眠做好了一家人的饭,向老二神气扬扬地回来还没进家门就喊到:“妹仔,妈妈今天赢了一千多,分你点去买零食吃。”
陈眠白她一眼,语气有点凶:“喊你不要去街上打牌你怎么就不信呢?和你讲最近这个疫情闹得严重,我们不能去前线为国家做贡献但好歹待在家里少走动不要为国家增加负担行吗?”
陈眠话还没说完就被向老二打断:“我待在家里干啥子嘛,难不成天天睡觉咩,我没得病都憋起病了。”
不知道哪里刮来一阵冷风,向老二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又咳了几声嗽,边往家里走边吩咐陈眠:“你等下把你奶奶给我找的草药熬了,最近咳死了吃了那么多药都不管用。”
“我不去,你自己去。”陈眠故意反着来,“你不是身体好得很嘛,还可以到街上搓麻将,吃啥子药嘛!”
“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有啥子用哟,我这么病起也没得人关心一下。”向老二哭兮兮的说。
陈眠一听这话就心里憋得慌,她怎么就没关心她了,就她这咳嗽的毛病她又是给她买药又是给她熬冰糖雪梨除了让她不要出去这一点,她哪里就没关心她了?
陈眠赌气,晚饭也没吃。夜里弟弟来找她和她说,明天街上有人执勤了,严禁打麻将等聚众行为,陈眠想这下她妈妈该是不能去打麻将了吧。
向老二睡到日上三尺才慢悠悠起了床,陈眠帮着奶奶做好了饭,席间她装作不经意地问她下午干什么。
向老二迟疑了一番许是怕女儿生气不过她还是老实说打麻将。
陈眠听了也不生气,只是平静地告诉她乡政府禁止聚众。
向老二无所谓地笑笑,边吃边说:“我早知道了,昨天杨二娃的老表和我们说了,让我们打麻将去地下室打不用担心。”
“他老表就是派出所所长不回来逮我们的,而且他连万一有人来查的情况都想好了的,喊我们躲厕所去。”
陈眠看她越说越起劲,冷笑打断:“演谍战剧吗?你有那点精力在家喝喝茶看看电视放松一下不好吗?非要冒着被感染的风险出去?”
“还要那个地下室,我和你讲了多少回了下面不通风,那些打牌的又爱抽烟,你现在本来又在咳嗽,在那些地方待久了对身体不好。”
“身体好不好我自己晓得,你管好自己就好,一天都懒到家里,还大学生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大学生。”
两人越说越脾气越冲,弟弟抱着碗埋着头不说话,奶奶在一边劝。
下午时分,陈眠的爸爸又回来了。
陈眠纳闷不是说急着上去工作吗?
陈老爹解释说工厂不开工,让大家回来等疫情过去了再说。还说现在国家压力大,一边要管着武汉那边,一边还要防止大家乱串增重疫情,他从成都回来就两小时检查了好几次,测体温的时候看见高速路出口那边的工作人员眼睛里那个血丝哟。
陈眠附和说是,国家现在正忙又累,我们不要去添负担。
陈老爹没读多少书但是他喜欢看新闻,每天的新闻联播从来不错过,他看着电视上每天都在增长的确诊数量心里那个愁。
晚上的时候陈老爹又在看新闻,他大声喊陈眠。
陈眠问他什么事。
他问陈眠:“眠眠,我看这个电视上在招志愿者我可不可以去呀?”
陈眠看了一眼电视,她很高兴父亲能有这样的想法,可惜了这个志愿者不是他能做的。
陈老爹表示很遗憾。
陈眠又劝他在家里做好志愿工作也是好的:“咱家不就有一个顽固分子吗?您得好好做她的思想工作。”
陈眠边说边拿眼睛去偷瞄正认真盯着电视的向老二。
陈老爹也看过去,向老二正用一副十分惊讶的语气惊叹道:“天嘞!死了这么多人,比那次非典还严重。”
“是啊。”陈老爹叹气,“这次疫情爆发突然,时间又卡到春节,全国人口流动那个大传播起来自然快。”
“就是,而且武汉又是交通枢纽,来来往往那么多人。”陈眠心情沉重地补充。
这时候向老二突然插话进来说到:“你外公说这个年头不好,他今天翻了翻历书查了一下说这个瘟疫十家人要死四家。”
“妈!”陈眠声音尖锐地打断,“你能不能不要一天危言耸听传播谣言?不造谣不传谣老老实实待家里不好吗?”
向老二被陈眠的吼住,片刻后她用更大声的音量说:“你懂什么懂,不要以为多读了几本书就了不起了,你外公是根据天干地支来算的,那是老祖宗的东西传了千儿八年的能有错吗?”
陈眠真的觉得自己和母亲无法沟通,先不说她这老祖宗东西对不对,既然算出来的结果那么糟糕为什么她一天还要到处跑?
面对女儿的质问,向老二始终不置可否,她说当年非典她就在广东不也没事,还说人的命出生就注定好了的,阎王让你活到多久你就只能活到那个时候。
陈眠觉得母亲是在胡搅蛮缠,她想好好和母亲讲道理,告诉她人定胜天,告诉她疫情是可以通过大家的努力一起去控制的,但是此刻她已经想要放弃交流了。
陈老爹开始做和事佬,先是把陈眠批评了一顿说她不应该用那种语气和妈妈说话,又好声好气地跟向老二交流,让她要相信国家相信政府,牌什么时候都可以打,命是自己的该珍惜就要珍惜。
陈眠觉得自己劝不动母亲很无力,后来正逢乡政府招志愿者去街上巡逻和宣传防疫知识,她就报名去了。
说是宣传但其实街上人真的少得可怜,家家户户关门闭户,早些时候政府就已经下令禁止每三天一次的固定赶集,这个本就不算热闹的乡村更加冷清了,若不是偶尔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两个人,这就像一座空城一样死寂。
不知道是不是做志愿者那天穿少了,陈眠回来头有点晕,断断续续地咳嗽,第二天竟然发高烧了。
陈老爹送她去医院的时候,她看见母亲担忧的眼神。
去医院检查,陈眠听见母亲带着点哭腔问陈老爹:“你说……我们妹仔是不是得……得那个病了?”
陈老爹大声驳斥:“胡说些啥子?”
向老二也知道自己现在神经兮兮的,但她还是委屈地说:“那不是妹仔说的,这个病的症状就是发热咳嗽嘛。”
“你现在想起妹仔说的了,之前喊你不要出去乱走你怎么不听。”
向老二也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自己错误了反正难得没有顶嘴。
医院说陈眠应该就是普通感冒发高烧,不过在这个关头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她每天去医院测一次体温什么的。
向老二听医生这么说,悬了一路的心可算放下来些,一路上拉着陈眠的手把之前陈眠告诫她的那些注意事项全部又说了一遍给陈眠听,还保证自己接下来再也不乱窜了就在家陪着她追剧看书都好。
陈老爹在前面开车听见向老二的话笑呵呵地说:“你早这么想就对了嘛,国是大家,家是小家,但是不管大家小家都是一家人嘛,你看妹仔得病了你紧张成啥子样,那国家得病了你不也得好好紧张着好好照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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