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依旧，梦依旧

题记：

当写下这篇小文整整一年的时候，我正在杭州出差。好几个清晨，从拆迁推倒的一排排民居的狭缝中走进北高峰山下的村庄，总能看到一拨又一拨的信男信女，点燃着一排又一排的蜡烛，焚烧起一堆又一堆的符纸，一路蜿蜒而上，拜向中途的东岳庙、山腰的法华寺甚至山顶的“天下第一财神庙”。每次相遇，不管是健壮还是病恹的躯体，都因内在的虔诚，散发出愉悦的光。我相信，至少在此时此刻，现实不敌虚幻，梦境占据心田，他们是无比幸福的。

我一直在想，人生无非就是一种心态。发乎心，止乎心。用初心展现愿景，用知足慰藉初心。没有尽善尽美，心安即是大美。如若这份心安能充盈整个人生，这不算成功，还有什么可以称之为成功呢？

当然，心安并不是委曲求全，而是面对现实所作的当下最适合自己的权衡。其实，人生中的每一次重大抉择，本质上都是一种取舍和妥协。在转身一年后的新的起点，回顾彼时彼刻的初心，我还是想说，里子、面子、物质、精神、家庭、身体、事业、未来……正如多维的力，只有自己，才能画出合力的大小和方向；一旦做出选择，就不要后悔、不要彷徨，不要畏缩，不要停顿，试着用梦境征服现实，用心安擘画未来吧。

            心依旧梦依旧

10年前的那个春天，在广州珠江江畔用方砖砌成的干净平整的小道上，我无数次驻足眺望，对面的绵延的高架公路下，成片的荔枝、龙眼和香蕉树，拿着斗笠的劳作的农人，光着脚丫操着粤语的奔跑的孩子，显示着这里虽然被称为市区，其实属于城市的边缘，却又正因如此，才保留了那一抹曾经满神州的农耕文化的厚重。我知道，总有一天，她会像我旁边这棵高耸的盛开着灿烂的花的木棉树，消失在某一次自然的或人为的龙卷风中。

  那时我从小岛调到广州时间不长。地理人文环境的骤变，令我感到无数的困惑。曾经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经常一起玩牌打球的领导，除了工作接触难得一见。见惯了的举案齐眉共患难的小幸福，被周围动辄离婚的横眉冷对所替代。埋头苦干、自有回报的“定律”很快就被投机取巧、善于经营者所击破。每个人行色匆匆，似乎在岭南的分不出春夏秋冬的环境中已然分不出自己的面目，只是赶路，赶路。我也概莫能外，渐渐放下了岛上4年生活养成的学习思考习惯，开始忙于追逐那些被我鄙夷过的光怪陆离。

  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正如陈继儒所说的那样，趋名者醉于朝，趋利者醉于野，豪者醉于声色车马。我日渐沉醉，日渐麻木。但我并没有完全放弃积极向上的奋发。确切地说，我的迷茫来自于没有明晰的人生目标，我的奋进来自于内心的倔强。我开始试图确定我到底要过什么样的人生。

我把自己的人生目的归纳为了三种：第一种也是最高的一种，就是在丝毫不用考虑物质匮缺的前提下，俨然一朝市凡人，混迹于芸芸众生，不求闻达，但只追求自性适宜之东西。当时看来，这一目的就已经难以实现了。第二种，就是在追逐世俗价值的同时，能坚守一方属于自己的精神高地，虽然对世俗有所妥协，但并不止步于世俗，而是尽力在人世间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这一目的很难实现，但还是存在希望的。第三个人生目的，是融入主流之世俗追求，努力提升现世的地位与高度，成为一名成功的人。实现这一目的存在的最大困难是，必须为了目的而改变自己，但也是比较容易实现的一种。

我开始把第三种人生目标作为现实追求，把第二种人生目标作为梦想。但我的倔强的灵魂却不那么容易屈服。从某种意义上讲，我是有信仰的人，我对自己从事的工作一直有一份敬畏感和自豪感，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努力。这一点得到了上上下下的公认。包括后来从原来的单位到现在的单位，对于我的藏书读书、刻苦努力、能力水平，没有人持有异议，当然，除了面临职位竞争的时刻。

  正是因为那股灵魂的倔强，我的向世俗的努力逐渐被扭曲。于是，在众人不理解的神色中，我放弃了好不容易分配的住房，从大城市调到了小城市，后来又调到了现在的单位。说实话，一路走来，因为是草根阶层，靠的就是自己的能力素质，也没有奢望能有什么捷径，更没有飞黄腾达的想法，所以在晋升处级之前，走得顺利平坦。枝节羁绊总会有的，但那些不良风气耳闻得多，对自己似乎没有太大的影响。我依旧可以心无旁骛地读书、思考、写作。

  萌生换岗的想法是在2014年，我到所在单位工作的第5个年头。当我把这个想法向以前的老领导汇报后，受到了他的批评。老领导说，以你的能力，在这个岗位会有大发展的，换岗后等于从头再来，何苦呢。我说，老领导，您认为到了一定的级别后能力就那么重要吗，您肯定比我清楚啊。老领导说，你呀，还是需要历练，我一直说，人要变得庸俗，在这个社会里，只有庸俗的人才更能胜出。……

  那次谈话后，我就开始认真地考虑我的状况：1.当前的生活是不是我所想要的？2.我是否能欣然地接受那种所谓的“庸俗生活”？3.我是否能不惜代价地追求进步？4.我的人生目的究竟为了什么？5.我到底有没有勇气选择尊崇内心的生活？6.我对家庭和社会的责任能不能在选择后更好地承担？

  我回顾了这些年的点滴：因为当年在政研部门的全力投入，我落下了腰椎和膝盖的病痛；因为内心的信念和理想，我两次放弃了唾手可得的提前晋职一步步走到了现在的城市；因为对读书的热爱和痴迷，我浪费了许多本来可以更好地融入世俗生活的美好时光；因为对内心原则的坚守，我错过了不少令人艳羡的机遇，……大千世界，没有无果之因，也没有无因之果，因缘和合、缘聚缘散的背后，就是我们必须直面的客观实在。这些回顾和思考，让我进一步认识到，我是时候去寻找一个可以听从内心、安放灵魂的人生了。

    2016年的春天，我在犹豫中选择了换岗。我不否认是在犹豫中抉择，是因为我存有凡人的怯懦、畏惧和迷茫，但是我毕竟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优劣，鼓足勇气迈出了第一步。

我也知道，选择换岗，并不就一定会有自己的理想生活，甚至要面对很多困难和挑战。可是我想至少可以在相对稳定自由的环境中，有空闲做自己爱做的事情，足矣。

  我期待，我苦苦寻觅的自我，会像现在的时节一样定格，春在枝头，春暖花开。

于2016.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