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毛欣欣的闲庭信步

金毛欣欣的闲庭信步

金毛欣欣散步，不是在晨光里，就是在夕阳里。

从后面看，仿佛模特走一字步，四条毛茸茸的腿每步都是往中间靠，丰臀因此跟着左右摇摆。金毛在光线下油亮反光，比最好的金发女郎还自然柔顺。尾巴象孔雀翎一样在空气中略为上举，慢慢摇曳，表示她的心情很愉悦。

关于散步的时间，算是我们协商决定的。上班前，下班后，午休，是我划出来。但是欣欣也有她的规矩。暑热不出，唯恐烫了脚，即使买了花花的小袜子穿上。她感受到外面的热气，于是低头身子后坐表示拒绝，正是瑜伽的标准姿势。实在不行，她全身伏地，再拖就很不狗道了。天黑也不出，谁知道夜魔有多少怪物多少凶险，如果我没能及时下班回家，夕阳一落，她就高踞于楼梯上，任威逼利诱也不会动一动。下雨她倒无所谓，但我怕雨打湿她，用雨衣裹了她大半，到学校碰见学生笑她的装束，她就明白转头就走，于是连雨天也不出门了。

到了秋天，一树一树金黄或暗红的枫叶是好认的。紫薇树一年倒有半年花，紫红色的花挡的叶子都不见，美的扎眼又壮烈。茶花，杜鹃，月季是南加州的常见植物，即便没人浇水都是经常灿烂。棕榈是南加的标志，走过三五家一定有一棵。修剪的直上直下的松柏，是常用的天然屏障。如果有一株大树长得枝叶茂密，树根到处伸展，那恐怕是受法律保护的橡树，即使树根钻了水管也不能砍树。街尾的一家人，养着四条德国猎狗的，居然有一篷香气四溢的玉兰花，天天上演着翻版的猛虎嗅蔷薇。

欣欣带我走过这些的时候，我知道她的欣赏角度比我多维和深入。她的鼻子能闻出当天来去的人与事，比如对面的猫狗几点路过做了什么。我只能与她同享一个时空的一个点，她却知道很多的前缘，也许还知道后事。对大多的生物她是淡然的。后院经常有很大的蜥蜴，当欣欣卧草悠然时，蜥蜴在她的鼻子旁边爬来爬去，或者蜗牛在身边努力地经过，那都与她无关。我也好奇她能分出电视里的影像和真实的区别，或许就是因为电视里的影像，即使再真切也没有气息味道。对绝大多数电视节目她完全无反应，包括恐怖片武打片动物片。号称帝王唱法的歌手韩磊唱歌的时候，她突然跟着叫了起来，也许蒙古族的韩磊在草原上喊嗓子学到了狼的发声？我因此对韩磊有了点好感。

后院有一段时间有了负鼠，打一个洞，堆一堆土，断一片根。我跟欣欣说你也不管管。欣欣认了真，时常见她在后院走走嗅嗅，然后猛扒猛挖。一周过后，后院到处是洞，到处堆土。十有八九是欣欣干的。虽然负鼠没抓到，但确实破坏了他们的生活环境，负鼠们也就搬家了。天然与欣欣互动的是猫。一家的花猫每天在自家前院晒晒太阳。隔着一个街口欣欣悠哉的步子就开始高抬轻放。渐渐进入视线范围，花猫静卧不动，欣欣微步向前，四目交接，目不转睛。像极武林高手决斗，双方意念中展开大战，一个巨大的气场压得我都感到紧张。双方接近到一定程度，突然欣欣爆发猛冲，花猫也以迅雷之势四爪腾空飞向另一个方向。所谓动若脱兔就是如此。高手过招，一招即知深浅。欣欣扑空站住，花猫在安全地带也停下，互相看看，彼此钦慕，归于平静。于是等待明天的再次决斗。

欣欣走过，每家的狗都会循例叫叫，虽未见面，也知会一声向主人表示自己尽职。有时街的两面都有狗，此起彼伏中颇有两岸猿声之感。如果远远见着另一只狗，未知是友是敌，在担心中大家多半就避让了。也有一次，什么都还没见着，欣欣却突然停下脚步完全不动，我四处张望，过了十几秒，才从二十多米远的两街交叉处走出一只高大霸气的黑狗。形声都未见未闻，其味道和气场远远地就让欣欣肃然了。这世界当然有凶险。人对狗的威胁更比狗对狗的厉害的多。这些，生性淳良的欣欣并不能理解。又何必她理解呢？唯愿欣欣不必经历复杂的世道人心。在花花草草中从容前行，快意一生。